第七十四章 依
夜莺和章茹君沿着长街往回走,元陆帆正迎面而来。 元陆帆笑道:“这个礼物你总该满意的。” 夜莺道:“为何要让他告诉我这些?” 元陆帆道:“因为公子还不想让你和付楚死得太快。” 夜莺道:“十雪想让我们去找谢冲的财富。” 元陆帆道:“不错。” 夜莺道:“杀死谢冲的,既不是付楚,也不是童心铨。” 元陆帆道:“不是童心铨?” 夜莺道:“不是。” 元陆帆道:“你找过他了?” 夜莺道:“是的。” 元陆帆道:“既然也不是他,那会是谁?” 夜莺道:“谁想杀付楚和童心铨,谁就是凶手。” 元陆帆道:“你是说,朱庭才是凶手。” 夜莺道:“至少是跟朱庭有关的人。” 元陆帆道:“前夜东元酒楼,跟朱庭有关的人可不少。” 夜莺道:“卢正钦、秦崤、赵浩雷、秦飞飞、章田毅、邓公旗、袁罡,这些人都有可能。” 元陆帆笑道:“你是不是漏了一个人?” 夜莺想起殷苏苏,又是一阵难受。 元陆帆道:“那些人的名字,个个都是位极一方,权势极大,可奇怪的是,他们偏偏关联在了一起。” 夜莺道:“所以,除了你们满城坛和童心铨,朝政里一个更庞大的组织露出水面了。” 元陆帆吃吃笑道:“好玩,有趣。” 夜莺道:“好玩?有趣?” 元陆帆道:“江湖各大门派首领忽然同时出现,更有神秘人救走付楚,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夜莺道:“你的意思是,江湖中也有一个神秘组织,竟然可以统领江湖各大掌门人?” 元陆帆道:“不错。” 夜莺苦笑道:“看来的确很有趣,很好玩。” 元陆帆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莺道:“朝廷之上有天子,江湖之中难道也有天子?” 元陆帆道:“如果没有天子般的威望和权势,明月方丈、宽风道长那些人怎么会放下自己的地位,不顾少林寺、武当山和各自门派的存亡,宁肯受他的统领?” 夜莺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忽然也很想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组织,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首领,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元陆帆道:“你觉得朱庭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莺暗自凝思,沉默不语。 元陆帆道:“你还是大理寺少卿,又怎能逃得过这场杀戮?” 夜莺道:“就算找到谢冲的财富,你们又怎能从他们上拿走?” 元陆帆笑道:“你切莫低估了满城坛,童心铨在我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夜莺听得元陆帆这话,不禁心生一阵冷颤。 十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满城坛到底暗藏着多大的力量? 他都无从知晓。 他现在只确定一件事,荆青风还在满城坛手上,杭州何家与蛇帮危机重重,他必须躲开大理寺和三大营的密集监察,找到付楚。 此时他的迷茫,和当时付楚离开保定府大慈阁时,又是何其的相像。 孤身无助,身陷重围,却又不知路在何方。 幸好,他至少不能算孤独一个人。 还有章茹君。 酉时,天色渐渐暗淡。 元陆帆和乾一翁等人已离开五集村。 元陆帆告诉夜莺,他们来五集村,是因为收到消息,付楚在这里出现过。 但他们找遍整个村庄,也不见付楚人影。 既然找不到付楚,夜莺和章茹君决定留宿五集村,以期能够找到章茹君说的雪jiejie。 他们又回到了那家布店。 这个村子虽然不大,但这家布店卖的布料委实不少。 素纱、织成、绮、绫、龙绡、绛绡、云锦、软烟罗、青蝉翼、凤凰火等等诸多品类,让人眼花缭乱。 但他们奇怪的是,方才店里的掌柜原是个中年女人,此刻却换成了一个年纪稍轻些的男人。 这个男人面容清瘦却不失威严,穿着墨绿长裳,头上一根黑玉钗髻发。 夜莺问他那女掌柜去哪了,晚上可否安排两间房过夜。 那男人也不说话,带着他俩到了后院。两间干净的房间,好像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似的。 夜莺觉得奇怪,正犹疑之际,那男人才说道:“二位放心住下便是,不必多疑。”说完就转身离开,也不等他们回应。 反倒是章茹君忽地笑道:“那便住下,他要是大理寺和三大营的人,我们也逃不掉。” 章茹君小夜莺七岁,但她在夜莺面前,有时全然不像个小女子,也许是自幼琴棋舞艺的熏陶,她的身上散发着空灵和沉稳兼具的气质。 这种气质,绝非冷峻。 而是渗人内心的温柔,如沐春风的舒适。 夜莺一时无法从昨日玉渊潭之事中抽离,心里苦痛,竟不知觉中对章茹君产生些许依赖。 她为何要杀邓子尧,逃出来要找的那个雪jiejie又是什么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边。 一个人陷入在迷茫和痛苦之中时,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同舟共济,生死与共,是何等的幸运。 这些对于章茹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当她下了万分决心被逼杀死邓子尧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拥有的生活全部不复存在了,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终于赋予了自己新的生命! 然而新的生命必定要饱受风雨,在找到雪jiejie之前,她却是全然没了法子。 若不是夜莺,她必被抓回章府,邓公旗又岂会饶了她? 此时对于她来说,夜莺无疑是一个依靠,是一种保护。 冬月二十,中军都督府。 中军都督府乃是当朝五军都督府之首,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命于皇帝,五军都督府拥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 多年的征战生涯,让张辅养成了每日cao练的习惯。 他使的是一把长有八尺的偃月刀,双面有刃,重有二十斤。 “文弼刀法”是他自创的一种刀法,看似微风拂春柳,慢刀雕纹路,实则润物细无声,杀人于无形。 文弼是张辅的字,他很喜欢。文武兼成,弼乃辅也。 但他的成就远不止文弼刀法。 靖国难、灭胡朝、平交趾、征北乱、定汉王,这些事情足以让他威风一辈子。 可就是如此位高权重之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遭人惨烈暗杀! 若换作常人,定早已气急败坏。 但张辅不是常人。 他不但不是常人,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人,你可能一个都找不到。 东元酒楼一事中,被暗杀的目标个个都是朝廷重臣,本来必将引起朝政一时动荡,但是已经三天了,竟然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日张辅照例cao练了半个时辰,然后洗漱更衣后来到膳房用早茶。 一碗清汤面,一笼灌汤包,一壶雪菊茶,是他的老三样。 但今天又加了新三样——一碗阳春面,一笼金鱼蒸饺,一壶竹叶青。 加了新三样,不是因为他的胃口变大了,也不是因为他的心情太好了。 虽然他的心情的确不算差。 而是因为他的对面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黑袍人。 一个十天前还把他家的大门撞了个稀巴烂的人。 一个被皇帝下诏要被处死的人。 张辅的年纪,就像黑袍人的父亲。如果他还有父亲的话。 可是此刻的他们,又像多年的老友坐在一起吃茶喝酒,看不到大臣和要犯的影子,看不到长辈和青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