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质子风波
刘禁正要出门去查个分明,正与匆匆忙忙闯进门来的道生撞了个满怀。 他伸手一把扶住了吕道生,正要问他何事如此慌张。 只听吕道生气喘吁吁的说道:“禁哥,你方才听到了没有?” 刘禁道:“听到了,你可知是何缘故?” 道生一脸愕然道:“我正要来问你,我那房里的丫鬟仆妇,没一个人肯开口。” 刘禁道:“恐怕这件事还是要去问问正主。” 道生急道:“禁哥你是说直接去问金阿虎?我总觉得似有不妥。” 刘禁疑惑道:“何处不妥,但说无妨。” 道生说道:“若与候爷身上有些妨碍,那我二人是管还是不管?” 刘禁道:“我也正有此忧虑。” 二人进了内厅,屏退了左右,细细商议了一番,遂决定如此这般行事。 计议已定,二人出了屋门,披了蓑衣斗篷,直往前厅去寻金阿虎。 穿过数重楼阁,远远的正瞧见阿虎带着两个家将急匆匆从后府中出来。 阿虎也正瞧见他两个,急忙迎上前来道:“二位兄弟,今日雨势甚急,会猎之期,它日再定。我正要去寻你们吃酒,两位兄弟花厅稍坐。我这里有一件公务,交待完毕马上就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点头应允,阿虎也不多言,一拱手,领着两个家将向前去了。 刘禁二人在回廊内七弯八拐,停在了这几日常来饮宴的偏殿花厅内。二人脱了蓑衣斗笠,几个丫鬟早传了姜汤茶点,侍候他两个坐定,这才都退了出去。 二人一路行来,因是下雨天,倒也没瞧见府中有什么蹊跷,如今再看这些修丫鬟仆妇们,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因此吕道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开口说道:“禁哥,这后府的一声惨叫,如此凄厉,连这泼天的雨声都遮掩不住,这些丫鬟仆妇们不可能都没听见,但看他们的神情,却和平日也没有什么两样,难道这件事早已在府中见怪不怪了?” 刘禁沉声道:“恐怕是家教甚严,又或者是家主恩厚,是以他们个个都为家主遮掩,不肯向外人表露。我们且在这里等着,我想阿虎哥断然不会将我二人视为外人的。” 道生闻言点了点头,二人遂都细心品茗,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正当吕道生有些焦灼不安之时,忽听屋外远远传来雨打芭蕉的声响,一串沉重的脚步声跟着传了传来,二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个舒展的笑容。 只听见门外之人朗声说道:“让二位兄弟久等了,府中出了些急事。” 正说着话,金阿虎已领着一众家鱼贯而入,那些家仆手中都提着食盒。 二人起身迎到门口,与金阿虎见过礼,一时佳肴齐备,美酒上桌。金阿虎大手一挥,屏退了左右,那些丫鬟仆妇们都退了出去,带上了楼门,屋内一时静的出奇,只听见外面泼天也似的风雨声甚是紧急。 那金阿虎打破沉默说道:“怠慢了两位兄弟,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他自斟自饮连干了三杯。 刘禁见他衣襟等处都有些被雨打湿了的痕迹,内心深感不安,因此自责道:“哥哥若有什么紧急公务,自然是以公务为先,大可不必来陪我二人。我们两个自会找乐子,何敢劳烦哥哥如此挂心。” 吕道生在一旁点头附和,一边发声问他道:“不知州府中出了什么大事,我观候爷今日甚为忧心。” 阿虎哥道:“二位兄弟也来了半月有余,为兄本有一件不大光彩之事,一时难以启齿,既然兄弟问起,为兄也不敢不答。” 刘禁摆手道:“哥哥休要误会,小弟此来是要请哥哥回山共谋大业,只是这半月以来,每日蒙哥哥如此关照,我二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加之来时已听那市井间,百姓对哥哥甚为倚重,倒不敢擅作主张,还想听听哥哥的意见。” 金阿虎听了此语,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开口说道:“想必兄弟今日也已听见了贱内的叫喊声。” 刘禁二人吃惊道:“原来哥哥早已婚配,何出请出嫂嫂来,我兄弟二人也好参拜。” 金阿虎面色阴沉,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唉,不是哥哥我有意为难,只是你们这嫂嫂,却见不得生人。” 道生疑惑道:“如何见不得生人?难道是嫂嫂有恙在身,不便出门?” 阿虎道:“确是有恙在身啊,此事说来话长。” 刘禁想起身上还有两颗自那龙宫中抢来的定魂珠,于是开口说道:“哥哥但说无妨,我二人也颇识得些治病救人的道法,愿为哥哥分忧。” 阿虎道:“只是贱内生的却不是一般的病,而是心病啊。若是身子有恙,为兄自问也在圣门修过几年道,入了凡尘之后,也从不敢怠慢,只是这心病一时半会却难于尽去。” 刘禁与道生听他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内越发焦急。 道生催促道:“阿虎哥休要见外,我二人一心想要迎你回山,若是嫂嫂的病体不痊,我二人也不好就此让你撇下嫂嫂独自上山。这心病从何而起,还请哥哥明显。禁哥如今修为深远,或可解得嫂嫂的心结。” 阿虎向他二人一脸真诚的盯着自己,情出于至真,遂重重的叹息一声道:“二位有所不知,我于三年前娶得一个贤良的女子为妻,不出一年又生下一子,取名金胜。那时我已高高在上,身为候爷,娶妻生子都要支会朝堂,汉王听说此事,封妻荫子自是当然,只是汉王惧我功高盖主,一心要拿此子为质。三番五次推说要让我儿去做什么太子伴读,生生把我儿接到了京都,名为示恩,实为软禁。我有口难言,因为顾念全军上下十数万军民,只好忍了。” 说到此处,金阿虎愁眉紧锁,沉声不语。 道生愤愤不平道:“这狗皇帝,好不通情理。” 刘禁问道:“想必嫂嫂自是因为此事愁苦不堪吧。” 阿虎道:“若只是犯犯愁倒了罢了。自从小儿被我亲自送往京都之后,你嫂嫂就再也不肯见我。只把自己锁在屋中,茶饭不思,声言若见不到孩儿,便从此不出屋门。也是她心中磐石,果然这好几年再也不出屋门,无论我怎么劝说,只是不听,到后来更是性情大变,时常悲痛欲绝,彻夜哀号。惹得合府不宁。我因念她思子心切,不忍苛责。遂成今日这般模样。让二位兄弟见笑了。” 刘禁疑惑道:“依哥哥的手段,要救侄儿回来也不是难事,为何不悄悄的将侄儿接回,圆了嫂子思子之情?” 阿虎道:“非是我铁石心肠,实在是十万军民在手,若稍有差池,皇帝必然难于安心,皇帝不能安心,那百姓便会流离失所,天下便会血流成河。舍了小儿一人,便能圆了天下许许多多妻儿团圆之情,你让我作何选择?” 道生不解道:“这皇帝老儿毫无仁义可言,你助他打下广袤江山,他却如此欺心,既要用你,又要防你,当真是个小人。” 阿虎摇头道:“兄弟有所不知,但凡霸天下者,皆是一般性情,在他们心中,永远都是利字当先,哪里还管什么仁义道德。如果仁义道德对他有利,他便推崇仁义道德。若是不然,自会毫不犹豫的弃如敝履。” 刘禁低头沉思了半晌,他本要在这几日邀阿虎哥一同回山,听他如此说,事情却不想开始设想的这般简单了。若是不设法救出侄儿,解除嫂嫂的心病,就算阿虎哥肯跟他们回去,怕也会从此自责不已,难于安心。 阿虎见他二人听了自己的述说,也愁眉不展,心下好生过意不去,急忙出言安慰道:“来来来,我们兄弟再饮三杯,休要去管这些劳什子,想必等吾儿长成,时日一久,他母亲便能想开了。” 吕道生盯着他肃然道:“阿虎哥,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这天下的百姓,岂是你都能庇护的。何苦为了他们,而难为了你自己。” 金阿虎道:“我等本为修仙者,图的就是个逍遥自在,岂知一入凡尘,便再难解脱,我今已深陷其中,实不敢再牵累他人,是以一开始不曾向二位兄弟坦白。” 刘禁嗔怪道:“阿虎哥休如此说,谈什么牵累,若说牵累,也是我刘禁牵累了你,若不是我当日被那阎逆暗算,岂会逼得你重又步入凡尘,受这等屈辱?” 二人举杯对视,大有惺惺相异之感,仰头痛饮了三杯。 金阿虎又道:“我如今重担在肩,不敢连累二位兄弟,是以这一向不敢向二位说知心事。当日你受制于人,我自是时时为你挂心,想举合府之力救你出脱,后来见百姓颠沛流离,痛苦不堪,又对他们动了恻隐之心。石勒常劝我反了朝廷,自立为王,我却一心想要百姓休养生息,不肯答应他们。我若一走,这天下必定又要血流成河,不可收拾。” 刘禁沉声道:“哥哥一心为天下苍生,岂不知天命所归,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观石勒此人,决非等闲之辈,哥哥在日,他自不敢胡作非为,一旦哥哥不在,他必称王称霸,自立门户。只是我修仙派中,本以优游方外,自在逍遥自许,虽不能全然杜绝江湖与庙堂俗务,却也耻于以此为业。哥哥保得一时一地的太平,终归有限。” 金阿虎听了此语,心下顿觉豁然,急问他道:“依兄弟之言,什么才是大事,什么才是无限呢?” 刘禁朗声道:“夺天地造化,制乾坤万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阿虎急声道:“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