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逢绝路
两个人意气相投,聊到三更时分方才睡下。 五更时分,牵骆驼的那些奴隶们起来开始准备饭食,天明侍候了阎剥皮用过早饭,伙计们整理了货物,在阎剥皮的带领下向裂缝中的商道进发。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进了峡谷中更是光线昏暗,雾蒙蒙不辨路径,只看得见身前一丈远近,阎剥皮却好似不大在意,他骑在一匹高大壮硕的骆驼上摇摇晃晃走在前面,一边伸出小指剔牙。 商队紧跟在身后,绳连着绳,手拉着手,刘禁照旧跟着阿虎骑在最后一匹瘦弱的骆驼上。 他二人都是第一次进这峡谷,好奇心驱使他们四处张望。不过也是徒劳,除了周身一丈远近,各处都是雾蒙蒙一片。 偶尔走到狭窄处,显露出两边的山壁来,才知道自己是走在峡谷中。 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两侧崖壁上开始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骆驼也仿佛踩在了什么东西上,路面上发出“咳咳喀喀”的脆响。 众人都疑惑不解,向两边崖壁上打量。 这时候天渐渐的亮了,头顶一线天首先显现了出来。 日头一出,雾气也渐渐的退了下去,众人隐隐约约看得清两侧崖壁。 这一看,不打紧,商队忽然就燥动了起来。 只见两侧崖壁中层层叠叠,迷迷麻麻,嵌着许多白森森的骷髅头,数不胜数,仿佛整座大山都是由骷髅堆砌起来的一般,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仿佛都盯在商队身上,盯的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无数的窟窿眼里不时爬出许多蝎子,蜈蚣,毒蛇之类,悉悉索索,遍布山体两侧。再去瞧脚下,碎骨残骸,铺满道路,骆驼硕大的蹄子踏上去发出“咳咳喀喀”的脆响。 头一次进谷的奴隶们满脸惧色,有几个更是惊叫起来,不敢再向走,商队一时停滞不前,纷乱起来。 阎剥皮在队首喊道:“贼囚徒,乱喊什么,还不快走,耽误了路程,扒了你们的皮。” 由队首跑过来几个恶仆,手拿鞭子一通乱抽,那几个惊叫的奴隶不敢躲闪,忍痛牵着骆驼跟了上去。 商队一时恢复了平静,开始向前推进,众人都不敢去看两侧崖壁,只看着前方,有那些胆小的,步行的,更是闭了眼睛,扶着骆驼,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 刘禁与阿虎也没见过这情形,心中都有些畏惧。 “这些是不是奴隶的尺骨?”刘禁扭头去问他。 “我们也是奴隶,”阿虎脸色惨白,“到了生死关头,咱俩只有跑他娘的。” “你认识路吗?” “不认识,”阿虎哭丧着一张脸,转而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这峡谷纵横交错,岔路极多,就是一个天然的大迷宫,其上怪树老藤相互纠缠,如同珠网。有些较窄的地方两侧的藤蔓竟在空中勾连相交,把头顶上的一线天长的严严实实,其下阴风阵阵,大白天看去也好似到了鬼门关。 阎剥皮与那些恶仆却好似司空见惯了一般。 在这迷宫里左拐右弯走了两日,商队中除了阎剥皮与那几个恶仆,其它人都神情紧张疲惫不堪,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峡谷中已昏昏黄黄,看不清路面,商队还在继续前行,拐过一道弯,不远处现出一道光明来。 大家眼前一亮,精神振奋,那些仆从们都禁不住低声欢呼起来,走在队首的阎剥皮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加快了脚力。 商队呼呼拉拉向前小跑起来,约摸跑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偌大的盆地来,只见盆地中央好一座颤巍巍高山,形如五指直插霄汉。 那大山脚下好一座宏伟的城池,城中车水马龙,炊烟袅袅,城外一环极广大的空地上,上万名奴隶忙的不可开交,细看之下,野地上遍布尸骸,那些奴隶们正将一具具尸骸扔到大车上,那些大车都是由一些形容古怪的巨兽拉着,向着四周山壁中的道路行驶。 山壁上裂缝何止千万,那些裂缝各不相同,形状奇特,有笔直一条的,有弯弯曲曲的,也有形如闪电的,大缝中有小缝隙,小缝中有细缝隙,真是千姿百态,观之不尽。 再看那些拉车的巨兽,有的形如猩猩,有的却似豺狼,有的像是雄獅,有的恰如麒麟……,却都体形硕大,双眼通红。 刘禁与阿虎兴奋的睁大双眼,惊的合不拢嘴巴。 队首,阎剥皮一脸惬意的捋着胡须,深吸一口气:“到了,到了,哈哈哈哈……” “这老家伙又要发一笔横财了,”阿虎低声说道:“听那几个老奴讲,这形如五指的山过去叫作五行山,又名五圣山,这五圣山有五峰,其中一座紫金峰盛产黄金,这老贼秃阎剥皮每买一个奴隶回来,可以换得十两黄金。” “这么多奴隶要来做什么?”刘禁止不住好奇。 “只说是挖山,我也不大清楚,咱们这不是来了嘛,兴许待会就知道了,”阿虎兴奋的回答。 那城池看起来近,走起来却极远,好在一路都是下坡路,走了一个时辰,天渐渐的黑了。商队点起火把,继续前行,此时路途已平坦了起来,都是铺了城砖的官道。 道路两旁星星点点,逐渐点起许多大火堆来,有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拉走的尸骸,都被那些奴隶们拖过去扔进火堆里焚烧。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烧焦的死尸臭味,臭不可当,商队里众人忍不住都捂住了口鼻。 又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到了城门脚下。 只见那城墙十丈来高,黑漆漆似火烧过一般,泛着金属光泽,仿佛是铜铁造就。 一方半人高的巨石条正堵在城门口,条石一侧开了两个孔洞,里面各穿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链,城门左首,铁链的尽头锁着一头黑背巨猿,正蹲在那里吃着什么东西。 门两边立着两排凶神恶煞般军汉,一个领头的守门官搬把木凳坐在右首边兀自喝茶。 驼队还没到门边,阎剥皮翻身下了骆驼,屁颠颠跑过去,从怀中掏出个红布包袱来,塞到那守门官怀中,嘀嘀咕咕附耳私语,守门官听的眉开眼笑,大手一挥,守门的一个黑衣军汉手挥皮鞭驱使那巨猿向前,轰隆隆一阵巨响,条石移开来。阎剥皮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退回到队伍中,领着商队进了城池。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此时路上却甚少行人,几乎家家门上挂着白幡,户户哀声不断,沿路漂散着些燃烧过的香烛纸钱。 城中大都是些低矮破旧的土屋。越往城里走,才渐渐的有些楼阁院落。商队刚进城不久,身后浩浩荡荡,奴隶们排成一条直线,都上了脚镣,进了城中。 刘禁骑在骆驼上回头去看,那奴隶队伍绵绵不断,排出去几里地,一直延伸到黑暗不可见之处,仿佛这一排排奴隶都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鬼魅,不对,这城池分明就是地狱。 驼队走到城池西南角的一座土夯的院落内方才停下。阎剥皮与那几个得力的仆从吩咐了几句,兀自一个人走了。 众人点火做饭,就着院中的地面铺了毡毯歇了下来。只有那几个得力仆从有屋子居住,其余人等都就地住在院落中,和那些牲口睡在一起。 夜晚闲来无事,刘禁心头疑惑重重,这么大一座城池在这大山腹地之中本已奇怪,这成千上万的尸骨又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城中死去的奴隶,倒也不像,沿路那些尸骸,都好似死了很多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去收拾? 城中的居民为什么又家家悬挂白幡,户户哀声不断? 真是叫人费解,阿虎此时已去那些老奴处打探消息,顺便要些干粮,阎剥皮对他的禁粮命令还没有解除。 一圈转下来,天已黑透,周围的房屋中,灯烛逐渐都灭了。阿虎这才回转来,钻进刘禁的毡毯中神秘的说道:“你猜我们明天要去干什么?” “干什么?”刘禁接过他递过来的干粮。 “最苦的活儿是挖山,然后是做饭,最冒险的活儿是守城。你想干什么?” “守城?谁会来攻城?”刘禁兴奋的问。 “不知道,这里面没人守过城,守城的都死了,”黑暗中,阿虎恐惧的说道。 “城外那些尸体都是守城的奴隶?” “不知道,明天我再去打听打听。你最好尽快把你那项圈献上去,要不阎剥皮指不定给你派个守城的活,哈哈,”阿虎吓唬起刘禁。 “这是我父母留下的,不能送与外人,”刘禁心事重重,手抚项圈坚定的说。 “那你还是求上天保佑吧,这一点我可帮不了你,”阿虎无奈的叹一口气,嘴里胡乱塞了几小块烧饼,然后枕着双手躺下了。 两人各怀了心事躺在地上,听着夜空里时不时传来的几下猫头鹰的叫声,都睡不着。 刘禁心想,大仇未报,现在就死了怎么去地下见爹爹,何况家中还有娘亲与jiejie。如今父亲身死,娘亲与jiejie不知道过的怎样。是否还会有神佛相助,给他们送烧饼?若是没有,却怎么活。如果娘亲与jiejie知道爹爹已死,不知道要有多伤心,他越想越伤心,又想到明天一早,假如自己不把项圈交出去,阎剥皮定然不会饶了自己,可是项圈一旦交出去,自己必死无疑。 交也是死,不交也是死,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