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千年之前（一）
“陪葬室中绘制的壁画，想必你们已经看过了。直到我前往极北之前，所绘之内容并无偏差，问题就出在此次极北之行……” 对于暮云来说，那段故事已经十分久远，但和戎的经历却记忆犹新。 “极北不可知之地灵气禁绝、黑兽出没，随我一行的数万精锐之师，皆葬身于此。那天，已是穷途末路……” 国师的讲述简短而精炼，不带有过多的情感波动，似乎这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周杨知道，这是他不想拖延太久。反正对当年真相的还原没有影响，就随他了。 不过随着当年那些往事被娓娓道来，国师也渐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语气和神态开始有所变化。 镜头再次跳转，我们回到千年之前…… ………… ………… 半个月的时间，在戎的照料下暮云身上伤势日渐康复。没有了战斗的拖累，灵气自我调整之下大部分的经脉已经疏通，恢复了至少三成战力。 和戎的交流也在日日夜夜的磨合中取得进展。一些基本语句的沟通不成问题，戎所使用的语言，也被他掌握了六成。 难以想象，极北不可知之地深处，还有着这样一个部落的存在。他们隐匿于黑暗中，吸纳着无尽黑夜中的神秘力量淬炼己身。就像外界的人需要阳光，离不开光明；这里的人，也离不开黑暗。 他们以强壮的身体、精巧的武技猎杀黑兽作为食物；耕种着不需要阳光的作物，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属于他们的贫瘠之地。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外界的光明才是真正的恐怖。 戎似乎十分忌讳让其他的族人们知道暮云的存在。除了极少的几次，曾带着暮云走出过这间冰屋四处看看。其他的时刻不允许他离开这里半步，似乎外界存在着某种巨大的危险。 时日的推移，暮云心中的悸动日渐强烈。他知道这是隐匿于黑暗之中的恐怖存在正不断壮大。冥王之子，就在这个部落。 早在祭天卜筮之时，他就与隐匿在黑暗中的恐怖存在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心中时时能感受到某种微弱的悸动。感受着这份悸动的强弱变化，他便知道自己的行走方向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这一天，他第一次没有听从戎的嘱托，趁着无人之时离开了这间冰屋。 他从来不曾忘记，自己为何来这极北苦寒之处。一国之地、百万苍黎，还在等待着他的拯救。 三种不同类型的隐匿灵术放出，体温、气味、光线、甚至灵魂波动都被藏匿到了极致。他并不知这部落的修炼体系会有怎样的探查手段，只能将自己的所能做的做到最好，尽人事、方能待天命。 三成的实力，足够他维持这些术法连续两个时辰。这一次，他意在搜集线索情报，确定冥王之子究竟在何处。弄清真相后，再做下一步定夺。 部落中的建筑皆由冰砖垒砌，宗祠、武堂、冰屋，若在阳光下定会闪耀着灵动的光彩，让见者无不叹服。可惜黑暗之中，能看到的只有隐约轮廓，不知这里的原住民们所见会不会有不同？ 向着直觉所在潜行而去，心中悸动逐渐强烈。不出半刻，便能听到前方有隐隐声音传来。 祭礼，部落中每周都会举行一次的仪式。他曾听戎提到过，原来就在今天。 谨慎靠近，隐匿在后方偷看。第一个闯入眼帘的就是被供奉在中央的石像。一人高大小，所雕刻似是修罗形象，四周笼罩着神秘黑色雾气。距离遥远，暮云看不清神像具体的细节和面容。 暮云几乎下意识地能够确定，这方石像，就是他所找的灾祸之源，冥王之子！ 戎的族人们此刻都带着狰狞的青面獠牙面具，如百鬼夜行、修罗地狱。 外界看来不可理喻的邪教仪式，实则是极北部落中最寻常的祭礼。同样，能给外界带去无限灾厄的石像，实则是终年护佑这片黑暗的神明。 三个疑似族中长老的人跪于神像前的祭台上，口中高昂诵唱着祷文。一只被活捉的黑兽正捆绑于前，看样子是打算作为祭礼的祭品。 祷文诵唱完毕，一人用短刀割断黑兽的喉咙，一声嘶哑的悲鸣，大量的褐色血液喷溅而出，泼洒在石像之上。 笼罩石像的黑色雾气翻滚几次，似乎比刚才又浓烈一分。 祭礼还在继续，暮云却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了。灾厄之源已经找到，一种危机感正在心中酝酿，似乎再不离开就会发生极为恐怖的事。 他一向相信自己对危机的直觉，当机立断，潜行之间回到冰屋，就如从未出去过一样。 就在他离去不久，一股隐晦的波动从石像中传出，扫视四方。族人们单膝跪地，低头敬礼。片刻，波动消失，祭礼宣告完成。 …… 灾厄的真相，已经在暮云脑海中成形，事情的棘手程度却是远超想象。 修罗石像被雕成之日，其上大概便铭刻了某种术式，意在收集信仰之力。那虽是独立于灵术之外的体系，但大致的作用亦不难理解，用暮云的话说就是——封神！ 积年累月的祭礼、不断汇聚的信仰之力，终于在不尽年月之后册封了这片黑暗的神明，主宰这极北之地。 石像中的神明已经诞生了懵懂的意识，扩张自己的领地、正是祂的本能。 光明之处被阴影笼罩，极北的黑暗还在扩大。可悲的是，光明之地信仰流逝，竟找不出一位神明能与祂抗衡。 神明需要信仰，信仰源自恐惧。当人们生于忧患之中朝不保夕、不知今夜之后，是否还有明日；恐惧的情绪需要平衡，人类的精神需要寄托。由此，塑造出一位虚幻的存在，为众人精神之汇聚，神明就此诞生。 是人类册封了神明，而神明保护着创造祂们的人类。当忧患消失、平衡被打破，这样的关系也就宣告终结。 所幸，石像之中的神明还未完全成型。现在只是有懵懂的意识，尚不曾得到神位、封神还未完成。 可哪怕是这样的半神，也不是现在的暮云能比拟的。若能将石像运回夏国龙都，凭佛道两家之力幽断封禁，再用一国国运镇压，方可平安完此劫。 暮云苦笑着摇头，先不谈之后的事，光说怎么把石像运出极北？神明不会允许信徒以外的人触碰自己寄身的塑像，戎和他的族人，更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那么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了，暮云眼神有些黯淡。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修为设下血法封禁，希望能暂时镇压住神像的力量。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压住一年左右吧。 为庆王争取一年的时间，也算是尽到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