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妙手金钗病回春
罗素云在那鼓鼓囊囊的锦囊中间翻找了半天,终于逃出一粒小拇指头般大小的药丸。对沈云飞晃了一晃,说道:“用这个。” 沈云飞仔细瞧了瞧那药丸,竟然也瞧不出什么异样。脱口而出便问了出来:“这是什么?” 罗素云却难得有耐心,细细为他解释道:“这是老婆子我自制的归神丹。”见沈云飞一脸茫然之相,便叹一口气道,“简单来说,人都有三魂七魄。魂为阴,魄为阳。魂主命、魄主生。七魄之中,各司其职,有主行动、智慧、体格的。人若是要死了,七魄先散、三魂再离。” 说着便努嘴指一指温如霞:“你瞧着姑娘,看似睁了眼,整个人却全然没有神智。这便是三魂犹在,七魄四散的症状。若是就这般任由那七魄四散,时间长了想要招都招不回来。所以要替她治病先要将她七魄招回来,待她七魄镇身,勉强恢复了神智,老婆子才敢拔毒。不然任由她像这般痴痴傻傻的,即使去了毒,也只能还你个傻媳妇儿。” 罗素云本就不是悉心教授,沈云飞也没诚心求教,故而这一番说辞。 沈云飞从来就没听过什么归神丹,也看不出这丹药中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这老婆子罗素云所用的药,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只不过,这老两口行事古怪,真有奇能也说不定。只是眼下也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罗素云瞟一眼沈云飞,将那小药丸摊在掌中,说道:“你看好了!” 只见她左手使劲一捏温如霞的下颚,温如霞应着这一举动张了嘴。罗素云瞅着这一间隙飞快将那药丸送入她口中。接着便抬手将插在头上那唯一一只金钗取了下来对光照了照。 沈云飞一眼望去,便知那钗并非足金,钗头样式也早就过时了。只是寻常金钗,为了保护头皮不会讲钗身打磨太细,而罗素云手中的这根金钗,钗身却只有平常的三分不到,尤其那金钗梢头,被打磨地犹如针尖一般尖细。 三少正瞧得发愣,心道这罗素云倒真不怕被扎着。却见她动作有异,竟是拿着这尖细的金钗往温如霞扎去。 世上行医救人,用针灸石炽的的确不少,但是这金钗梢头虽细,但真要比起那针灸用的银针,却是粗了十倍不止。如果用它来进行针灸,那温如霞的xue位岂不是一下就被戳得稀烂了? 不过,眼下已到此情形,再古怪的事情沈云飞也能接受了。 只见那罗素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不停一针便扎入了温如霞眉心之上。只听得温如霞嘤咛一声,竟轻声呼出一句:“疼……” 沈云飞大喜,也不管先前心中的疑惑了,激动得险些跳了起来。 温如霞的神智渐渐有所恢复,懵懵懂懂如初睡醒一般,全然没了往日的警觉。她瞧一瞧四周,又瞧一瞧沈云飞,竟像是一时没能明白过来一般。 沈云飞见得温如霞眼球骨碌地转着,大喜过望,开言道:“温……如霞,你总算是醒了!” 温如霞只觉脑仁钻心一般疼痛,晕眩之感阵阵袭来。勉力撑着双眼,见沈云飞面露欢欣之色,喜滋滋地看着自己。她头痛欲裂,无暇追究自己身处何处,只朦朦胧胧地问道:“这……是哪里?”她开口说话,便又察觉口中苦涩异常,便又喃喃低语:“水……” 沈云飞见温如霞果真恢复了神智,欣喜万分之下,便又连连向那罗素云作了一揖,赞道:“前辈医术精湛!” 罗素云却面上无异,将那金钗重新插回发髻之上,又提声大喝一句:“李老二,端杯水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李老二一手端了脸盆,一手端了茶杯闪了进来。嘴里还叨叨说着:“来了来了。”活像是茶铺里的小二。 沈云飞将那茶杯自李老二手里接过,小心翼翼地往温如霞嘴边送去。哪知温如霞一见是他,忙偏头避过。沈云飞一时愣在当下,进退不是。还是罗素云将那茶杯接了过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道:“这大丫头,看着也不是害羞发臊的人,怎么这样拘谨?”一边将水喂给她吃。 温如霞病体孱弱,艰难地咽了两口润了喉,便是再也喝不下了。 罗素云见这样的情况,便说道:“还是多喝一些吧,恢复些气力,等会儿好替你去毒。” 温如霞似懂非懂,却没有力气询问,只看了一眼沈云飞,又强撑着身子喝了两口水,终于是累得气喘吁吁,躺了下去再起不来。 罗素云见状,便道:“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开始去毒吧。” 说完,便吩咐李老二将刚才端进来那盆清水放于床边,自己又在那鼓鼓囊囊的锦囊里头翻找。沈云飞见那锦囊不过巴掌大小,看似装不了多少,然而罗素云在里头翻找,又似乎别有洞天。正疑惑着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乾坤袋,却见罗素云从里头掏出一个羊脂釉小瓶,拧开盖子,往清水里头倒。 一股浓香馥郁的花香弥漫室内,那甘冽泉水似永不枯竭一般自那小瓶里头源源不断的流出。许是沈云飞错觉,那盆清水并无多大变化,沈云飞却觉那清水似乎比从前要晶莹许多。 罗素云一眼望过去,李老二便心领神会,掏出怀中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罗素云接过来拔出刀刃看了又看,似乎对那匕首的锋利表示满意。还不待沈云飞开言,只见那罗素云不由分说,抓了温如霞的手臂便在那小臂上画了五六公分长的口子。 温如霞轻哼一声,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将头别了过去。 沈云飞见温如霞藕臂之上,那紫黑色的血液蜿蜒而出,惊得目瞪口呆。但见罗素云与李老二面上严峻,不像有岔,心头虽压着对温如霞的心疼,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罗素云见那紫黑的血液流出速度减缓,隐有凝固之象,便拖了那手臂倾入水中。那紫黑色血迹在水中散开,最后竟像是油滴入水中一般,凝结成一粒一粒圆球状的水珠。 随着温如霞流出的血液增多,那水珠也越积越多,浮在水面上薄薄一层,令人目不忍视。 温如霞的面色迅速憔悴下去,原本如纸一般苍白的面色,如今转为蜡黄,但是自那伤口中流出的的血液却渐渐消退了异样的紫黑,重新变回殷红。 罗素云见状,微松了一口气,将温如霞手臂从水中捞出,手指在伤口上一抹。方才那一道可怖的疤痕瞬间消失,温藕臂又恢复了初时的光滑。 沈云飞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却听得罗素云在一旁道:“好了,别在这瞎站着了,我要替这姑娘清理伤口,你们都先出去吧。” 李老二一听,便乖觉地一手端了水,一手拉着沈云飞出去了。 ***************************** 连连昏迷了好几天,温如霞终于在第五天转醒。这让沈云飞欣喜万分,特意亲自陪老翁去海边捉了一大口袋牡蛎为温如霞熬汤。 温如霞的面色虽仍显苍白,但渐渐有了些许血色,大约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使得她整个人的气势显得有些柔弱,不复当初的强悍。沈云飞原本以为以她的性格,会觉得被人救是件丢脸的事情而大肆发怒,然而、温如霞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靠在窗口,扯着发白的唇轻轻咧了一下,然后轻轻说道:“谢谢你。” 沈云飞起初恍然以为是听错了,然而温如霞真诚而直率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沈云飞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恰好这时,老妇挑了帘子端药进来,见他们这般,便取笑道:“少站在这里腻腻歪歪的,不如趁着温大姑娘身子好了,就由我这老太婆张罗着,让你们拜了堂,也好了却沈小子的心愿。” 沈云飞心头一紧,之前为诓骗老妇为温如霞疗伤,便与那老翁合伙编了些莫须有的事情骗那老妇,原想等过了这段日子,亲自向温如霞请罪。温如霞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虽向来秉性刚直,脾气火爆,但却不是不讲道理的小人。细细解释一番,她定然会明白此乃权宜之计,而并非沈云飞有意占她便宜。 却不想温如霞刚刚转醒,就被那老妇当面戳破。以沈云飞所了解的温如霞,哪怕才刚转醒也必定会暴跳如雷。 沈云飞心中有愧,只敢战战兢兢地等着温如霞发火,脑中一时间转了七八个念头,却没有一个是能同时将温如霞和老妇安抚下来的。 然而温如霞却没有如沈云飞想象那般暴跳。她只是猛然地看着老妇,又看看沈云飞,问道:“成亲?” 老妇将药碗端到温如霞面前,递了过去,却没好气道:“当然要成亲,这沈小子为了救你可吃了不少苦,若不是看在他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我才不可能救你呢!你们江湖中人最讲究报恩的,这救命之恩,你看如何相报吧。” 温如霞接过药汤,那墨黑的药汁儿印出她憔悴的面庞。她的反应大大超出了沈云飞的预料,她只是低头看着药碗中自己的倒影,沉思了半晌却道:“救命之恩,如霞自当以身相报。只是……”她轻咬着下唇,狠狠道,“我那几个弟兄们的仇尚未了解,如霞有何面目与沈公子成亲?” “报仇?还是别想了吧!”这声音从帘子外传入,那老翁此刻挑着帘子进来,说道,“那玩意儿……可不好对付。我听沈小子说了,你能卸了它一条腿,已是难得了,若想要杀之后快,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温如霞听那老翁话中另有隐情,忙支起身子问道:“莫非前辈知道这孽畜的来历?” 那老翁拈着胡须,面上略有忧色,他对温如霞说道:“你们遭遇的可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当年神龙之子——莆牢。那可是神兽,岂是你们常人能够轻易猎杀的?” 温如霞鼻息轻轻一哼,说道:“管他神兽、异兽。若是危害苍生,我温如霞便饶不得它!”说完以手重重拍了一下床沿。 那老翁道:“这倒也不是它的本性。按说、这莆牢是神龙之子中性情憨厚温和的一只了。只是近几年像是突然转了性一般,开始祸害出海渔船和沿海百姓了……”他一边说,一边拈着胡须嘀咕着,“真是怪哉、怪哉。” 温如霞一听却来了精神,忙开口问道:“前辈如此说来竟是对这莆牢多有了解?不知可否赐教晚辈?” 那老翁哪里受得了这文邹邹的问话?忙摆手道:“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只不过跟这莆牢做了这几百年的邻居,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罢了。” 温如霞眼睛一亮:“邻居?” 那老翁再待说话,却被老妇插嘴阻拦了一番,说道:“提这些做什么,现在温大姑娘要做的事便是好好养伤,然后跟着沈小子成亲。至于报仇不报仇的,成亲之后再说不迟。” 温如霞还想再问,那老妇却抢先一步将老翁推了出去:“留点时间让他小两口亲热亲热……” 沈云飞还呆立在当下,温如霞性子转变得令他有些不大习惯,他还是习惯于那个两句话不投机便一鞭子招呼过来的温女侠。可沈云飞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令温如霞转了性子。他记得以前在一些前朝怪志中曾记载过,有人受伤后性情大变,成为“失心症”。 沈云飞在一旁思前想后,却听温如霞忽然叫他:“愣着干什么?你不解释下‘成亲’的事情吗?” 沈云飞这才回过身来,连忙将自己如何在海滩清醒到如何遇上老翁又如何随老翁来这茅屋里请求老妇救她性命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诉说了一遍。 温如霞静静听完,却没有沈云飞意料中的暴怒,只静默无语,一时气氛略有些尴尬,沈云飞也只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温如霞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你愿意吗?” 而正当温如霞说这一句的时候,却听得院外头老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沈小子,吃饭了!”沈云飞如蒙大赦,忙开头答应着。他忙转身对温如霞说,“我捉了牡蛎给你炖汤喝,等我出去替你端进来。” 他说着这话,脚已经踏了一只出卧室,忽然想起什么,便回头问温如霞:“你……刚刚说什么?” 温如霞深深望了他一眼,又连忙沉了下去。支吾了片刻道:“没、没什么……” 沈云飞只见她双霞绯红,气色较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便又欢喜道:“老妇的药真管用!见你的气色好多了,这样坚持多喝几副,不出半月定会恢复的跟从前一样。” 那温如霞见他说出这样的话,却不知哪里生出了无名火,便想着要动身收拾他。可稍微一动,浑身骨骼便如散架一般,只能对着沈云飞干瞪眼。 沈云飞见温如霞面露怒色,非但不惧,反倒有些欣然。她只当之前温如霞那反常之态不过是气虚体弱的缘故,而如今瞧方才那渐起的气色又见她已恢复了易怒的脾性,心头不由啧啧称赞:这老妇果真是杏林妙手,不过才一副药下去,便有了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