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梦回二 创作者与创造者 四
““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贾雨村其实也是懂得大自然的性情中人,即他的“身后”是有甚至相当大的“余地”的,但他“仕途”心不改,抓住林家贾家这个机会后,已经“伸手”,经历葫芦案中门子对其“教诲”后,更是不断伸手,因此,这里也足见那副对联几乎等价于贾雨村的“判词”! ““于是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冷子兴如此亮场,其实足见其社会经验之“丰富”!也为下文冷子兴能如此大侃如此侃侃而谈做好“准备”,也足见曹雪芹的“实录”是全面和细节均到的! ““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正是此模样!此处无褒亦无贬, ““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哈哈,果然“社会经验”丰富!所谓走南闯北,而且接触的大多是当时的富贵之家,也正才有“理由”能了解贾府的诸多人事,也当然是通过冷子兴之口“快速”“描画”整个贾府,以及最重点的宝玉! 即黛玉的初出现与宝玉的初出现才是这一回的重中之重,但是是何其地不露痕迹!这便是实录的风格之一, ““【甲戌侧批:此人不过借为引绳,不必细写。】”这批也象曹批,即义务教文, ““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哈哈,这种实录也是实录到骨子里了!即仍然是在说贾雨村没什么经验,没见过多少真正有本事的人,见到个冷子兴就认为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 ““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哈哈!曹雪芹对人的了解真是匪夷所思!这种实录的深刻性和本质性以及毫不掩饰乃至毫不留情,恐怕让不少人心中会泛起“怪怪的”波澜,即有的或说不少人的“说话投机”和“最相契合”,也许就是因为以上的原因呢(外人注:哈哈,是也不要紧,人性之一嘛,也不是什么恶的人性,最多有一点点虚而已,如果能以此愉悦生活,其实也是难得的) ““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这一段看似罗嗦和似乎没必要,但仔细来看,便有其趣味在内,即实录的趣味, ““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甲戌侧批:好!若多谈则累赘。】”这里突然出来个“好”,而不是妙,不知道是抄错了还是怎样,但这句“多谈则累赘”实在批得过于浅薄,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甲戌侧批:不突然,亦常问常答之言。】”(XX注:聊八卦啊,哈哈),此批也象脂批, ““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甲戌侧批:雨村已无族中矣,何及此耶?看他下文。】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一句即带出贾家!这恐怕是曹雪芹很得意甚至相当得意的一种写法,因为很明显效果相当好, ““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不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了?"【甲戌侧批:刳小人之心肺,闻小人之口角。】”这里批“小人”显然太过, ““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甲戌侧批:此话纵真,亦必谓是雨村欺人语。】”这里明道“东汉”贾复,几乎就是直接在道红楼梦的“汉”之基础或说核心基础! ““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这里道“那等荣耀”,其实已经将贾府“抬”起! ““子兴叹【甲戌侧批:叹得怪。】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这便是闪转腾挪的写法, ““【甲戌侧批:记清此句。可知书中之荣府已是末世了。】”这里直道“末世”也是有些唐突的,如果是暗指当时清朝已经是末世又毫无根由,因此,这里更可能的意思是说曹雪芹的红楼梦写的是“末世”,即全是些“无用”的东西,与“幻”如同出一辙,也是标准的脂评的批法! ““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甲戌侧批:作者之意原只写末世,此已是贾府之末世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甲戌侧批:点睛神妙。】”确实有“点睛”之妙, ““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甲戌侧批:好!写出空宅。】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甲戌侧批:"后"字何不直用"西"字?甲戌侧批: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这里明显是后批对前批的“回复”,而“恐先生堕泪”却恐怕是极有深意!即曹雪芹小时候是出生在这样的大府内的“厅殿楼阁”内的,虽然曹家被抄时曹雪芹大概四五岁,但对这些印象还是有的,之后懂事后再回顾了解这一段历史,恐怕也是心中一段“阴影”,而这里直接评出“恐先生堕泪”,表明这批者恐怕是有些了解曹家的家世的! 但曹雪芹此时会不会堕泪呢?恐怕不大会!即这批虽然批到了曹家的事实,以及这段原文中可能隐含的原来曹府的“模样”,但“落泪”之说恐怕是在“刺激”曹雪芹,即讽刺曹雪芹是被抄之人! 再联系“末世”二字,便极象是脂批在“污”红楼梦是末世的类似“落魄之人”写的“颓废小说”了!(外人注:这“末世”、“堕泪”之批是有这么一股阴气在内!) ““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原来贾雨村曾从贾府门前“羡慕”而过, ““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甲戌侧批:二语乃今古富贵世家之大病。】”冷子兴确实冷眼旁观到了一些本质,尤其是“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几乎是清朝也是封建社会的死xue之一! ““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甲戌侧批:"甚"字好!盖已半倒矣。】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里却有暗讽当时清朝的内部“半倒”的状态! ““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甲戌侧批:两句写出荣府。】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其实才是重点,之前的什么家族“末世”恐怕都不是什么重点,因为当时的所谓一个富贵之家日渐经济窘迫乃至被抄家等等恐怕都是比较“常见”的事! ““【甲戌眉批:文是极好之文,理是必有之理,话则极痛极悲之话。】”这里“极痛极悲”其实也有些过,一代不如一代虽然是冷子兴这番话的重点,但在整个封建时代恐怕也是极其不罕见的! 而“极痛极悲”四字恐怕在之后的具体细节尤其是红楼梦所有人的结局的时候用才更恰当, ““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且看贾雨村口中的“教子有方”是何等程度何等内容的教子有方, ““【甲戌侧批:一转有力。】”这批得相当到位了!曹雪芹的闪转腾挪和峰回路转用得是极其娴熟和极其艺术的! ““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甲戌侧批:演。】与荣国公【甲戌侧批:源。】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甲戌侧批:贾蔷、贾菌之祖,不言可知矣。】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甲戌侧批:第二代。】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甲戌侧批:第三代。】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甲戌侧批:亦是大族末世常有之事。叹叹!】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甲戌侧批:第四代。】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甲戌侧批:至蓉五代。】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甲戌侧批:伏后文。】”这中间对贾家的各辈份各人物极其细致和准确的交待也极象是曹自批,除了是类似创作笔记,也是怕后面忘了外,更也是对看官们的一个极好的“向导”作用, ““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这才是最重点, ““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甲戌侧批:第二代。】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甲戌侧批:因湘云,故及之。】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甲戌侧批:第三代。】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甲戌侧批:记真,湘云祖姑史氏太君也。】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伏下贾琏凤姐当家之文。]】”以上各批是曹雪芹自己的创作笔记的痕迹就更明显了! ““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甲戌侧批:嫡真实事,非妄拟也。】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甲戌侧批:总是称功颂德。】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甲戌侧批:记清。】”以上批便有些故弄玄虚,似脂批, ““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甲戌侧批:此即贾兰也。至兰第五代。】一病死了。”荣府的早夭情况有些严重,当然绝非饿死,因此,这其中如果说暗含某“遗传基因”也是可能的,但这个显然不是重点,(XX注:和近亲有关?(外人注:哈哈,你可以这么认为,但这显然完全不是重点,而只能作为可以有的一些无根无据的小猜测)) ““【甲戌侧批:略可望者即死,叹叹!】”此批也是不知所谓,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甲戌眉批:一部书中第一人却如此淡淡带出,故不见后来玉兄文字繁难。】”哈哈,这个批批得相当极是!即直接道宝玉是红楼梦中的“第一人”!因为几乎所有重大事情都是以宝玉为“轴”而来“转”的!而且批到“故不见后来玉兄文字繁难。”更是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曹自批! 即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或之前肯定会认为红楼梦是极难写的,从形成这个意念,到有书中的各个初步意思,到试着去构思整个框架,再到试着写出第一批文字来,每一步都是很有难度的,特别是这里的“文字”,即述事可能更简单,但对这么多完全不同的人物如何着墨,这恐怕是曹雪芹之前最头痛甚至最畏难的! 但也许会有一个情况,即比如说写到这里,却松了一口气,即宝玉作为红楼梦第一人都可如此“淡淡带出”,那之后的他的文字就不会难到哪,如果第一人都难不到哪,那其余人更不用说了! 因此,这里极象是曹雪芹获得了信心,而且在给予自己信心!因为宝玉虽然是所谓“第一人”,但恐怕红楼梦中的女子们中的许多只会比宝玉更难写! 因此,虽然有“信心”,虽然“说”得“容易”,但整个过程却是耗费极大精力极大心血极大时间极有难度的!所谓“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以“十”和“五”作数,几乎只有多而无少!才能到达红楼梦如此完美如此伟大如此艺术的程度! (外人注:伟大的创作者的思维恐怕是比实录更实录的!(大白纸注:这句话妙极!))且先到这。” “创造更象!”小戒叹道! “但曹雪芹自认为可能还是创作,虽然他几乎创造了文字能创造的几乎一切!”小猴道。 “如果没有曹施主这样的人,恐怕世界会黯淡很多。”老沙道。 “阿弥陀佛,”小唐道,“厚积必发,发必造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