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晨三点半的晴川
十八岁的宋君羡第一次离开家，从苏杭到晴川读书。 他的第一站是远房亲戚宋曼的家。 2001年，中国的房地产还没有贵到丧心病狂，但作为中国经济最发达的晴川市的房价已经能吓死人了，宋曼在寸土寸金的晴川外滩拥有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复式楼，可见宋曼有多么阔气，然而这个女人不但阔气，还有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一个堪称完美无瑕的女儿。 她的女儿叫李雨笙。 此刻坐在宋曼的身边，眸子闪着好奇，打量这个陌生到只存在儿时记忆里的远房表哥宋君羡。 从进门的那刻起，宋君羡给李雨笙的印象就是他那掩映在长发下的眼神，稀疏和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头前，头上的灰尘和汗水却遮不住他那双很野的眼睛，那种凌厉的目光竟然让李雨笙有些不敢直视。 宋君羡可没在意李雨笙，那怕这个表妹在开学第一天就被评为西大中文系的系花，因为他现在有点忙，忙着跟远房姑姑宋曼较劲呢！ 宋君羡盯着宋曼，而宋曼同样也盯着宋君羡，目光很有些审视的味道，头发很长，衣着邋遢，破洞牛仔搭配衬衣，那双犀利的眼神总让人感觉这小子非常的桀骜不驯。 这是沈曼对宋君羡的第一印象。 沈曼并不喜欢老家来的亲戚，她公司事多着呢，这种亲戚通常被沈曼似笑非笑地称为“老家来的”，所以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懒得动，挥挥手示意宋君羡自己找椅子坐下。 宋君羡没坐，他直接把行李随手放在光滑的能当镜子照的餐桌上，然后打开那个土的不能再土的编织袋，从里面掏出一个老气的红色塑料袋递给宋曼：“姑姑，这是我妈做的藕粉和土笋干。” “放桌上。”宋曼懒得抬下手。 和大多数城市妇女不同，沈曼并不喜欢老家来的人往她这里塞土特产，事务繁忙的她从不下厨，吃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这些乱七八糟的土特产放在家里只会慢慢发霉，最后的命运是被爱干净的李雨笙扔进垃圾桶里。 宋曼拿出个红包，里面装了1000块钱，她正要把红包给宋君羡，说你来晴川念大学不容易，好好读书，不要贪玩之类的话，然后让宋君羡在家里睡一晚，明天派司机送他去学校，以后没事不要再穿着满是灰尘的运动鞋把她1500块一平方英尺的柚木地板踩得满是鞋印。 出人意料的是，宋曼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君羡就提起了行李说道：“姑姑，我先回学校了。” 宋曼语噎，随后语重心长道：“这么晚了，车都没有，怎么回学校？今晚在家里睡吧，明天我派车送你去学校。” 宋君羡道：“不了，明天还要军训，我今晚就过去。” 宋曼心里有些恼火：“那这样吧，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宋君羡笑笑。 走在阴霾的天空下，宋君羡到达晴川的第一天就明白这个城市深处有某些东西是拒绝自己的，因为那显得土气的发型和衣着，以及外地人的口音，他体会到了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冷漠和歧视。 刚下火车，他的钱包就被扒了，跑到火车站派出所报案，民警问清楚他是外地人后，只说了一句钱包被扒这事儿怨你自个儿不小心，劝你别立案了，追不回来！ 说完这句话民警就把他晾到一边不管了，宋君羡没辙，离开火车站派出所，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不小心闯了红灯，被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妈逮着了一顿臭骂，满嘴的晴川腔横的不行，整个儿一萨达姆！ 宋君羡一直忍耐着，直到他看见了矜持的宋夫人，听到她的第一句话“脱鞋脱鞋，脱鞋再进来”，那股一直在心底卷动的怒火终于悄悄升了起来。 宋君羡并不在乎承认他是敏感的！ 如果他不想原谅别人对他这个外地人的轻慢，那么他绝不会逼自己装得宽容，所以，宋君羡没有给这位气质高雅的姑姑好脸色看，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高档豪宅。 夜已深，漆黑的夜幕飘起了雨。 “表哥，你等下。” 宋君羡刚出家门，李雨笙就追到楼梯间门口，小嘴还喘着气，手里捧着一把大黑伞递给宋君羡：“下雨了，这个给你。” “不用。”宋君羡转头就冲进大雨里。 在踏出李雨笙家门的那一刻起，宋君羡就告诉自己：他不会再走进李雨笙的家门，不会接受宋曼的分毫馈赠！后来的事实证明，宋君羡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李雨笙有些愣神地看着大雨中的消瘦背影，直到消失，她才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小嘴：“什么嘛，好心没好报。” ****** 那个时候已经没车了。 准确点说是宋君羡坐不起的士。 夜很黑，天空飘雨，宋君羡用双脚走回了西泽大学，没人知道这个外地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像条疯狗一样乱窜了多久才找到学校，那怕是军训的时候，那个在高二就和宋君羡私定终身的于薇问起这一晚的经过，宋君羡也只是笑笑说：“凌晨三点半的晴川，和你一样美丽。” 凌晨三点半的晴川有多么美丽，顾北是不知道的，不过他知道，凌晨三点半的自己，心情贼TM的糟糕！ 当时顾北正在做美梦，梦里和夏诺坐着火车，出了城，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被一阵激烈的捶门声给吵醒了。 靠，他的心情能不糟糕吗！ 顾北跳下床，只穿着一条红色裤衩的他杀气腾腾，拉开门，然后就看到了比落水狗还狼狈的宋君羡。 两人对视了整整五秒钟，然后开始自我介绍，宋君羡掏出一包两块五毛钱的相思鸟，递了一根给顾北，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你有吃的吗？” 事实上宋君羡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饿的后背贴肚皮了，但内心敏感的他并不善于解释，能开口要吃的，是因为眼前的男生看起来挺好说话的。 顾北着实被宋君羡犀利哥般的外表给镇住了，尼玛的大晚上正做着美梦呢，给哥来个午夜惊魂！为了压惊，他毫不迟疑地把朱聪的泡面贡献了出来。 既然宋君羡刚到，算的上是客，顾北礼节性的主动打开水泡方便面，嘿！没想到宋君羡一点也不客气，跟个活菩萨似的坐着，等泡面泡好了才过来享用夜宵。 折腾了一晚上，顾北也饿了，端了碗泡面吃了起来，马如龙沈城四个人都在睡觉，寝室里“呼哧呼哧”鼾声如雷，顾北估计不扔颗原子弹是吵不醒这群禽兽的。 宋君羡这孩子看来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哎，也是命苦，吃个泡面狼吞虎咽跟饿鬼投胎似的，一顿鳄鱼般的撕咬咀嚼后，他才腾出嘴来跟顾北聊天。 “开学都一天了，你怎么现在才到？”顾北问。 宋君羡道：“去了趟亲戚家。” 顾北很难理解去亲戚家和凌晨三点半回寝室之间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西门庆去武大郎家看金莲干meimei，用得着三更半夜行动的吗？ 顾北又问：“你的床还没铺，等下怎么睡，买席子没？” 宋君羡摇头说没有。 顾北假惺惺地说：“没席子那怎么睡？床板太硬了，又没打扫到处都是灰，要不……在我床上凑合过一晚？” 宋君羡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卧槽！哥客气一句你当真？ 顾北差点吐血，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现在也不能不让人睡呀，虚是虚伪了点儿，重生回来他也改不了这毛病，毕竟是国人共有的根劣性嘛。 宋君羡抽了根烟，他没买洗漱用品，脸不洗牙也不刷，打了声招呼，脱了衣服就上了顾北的床。 顾北叹了一声。 特么的！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 顾北爬上床的时候，窗外有凉风吹过，宿舍楼下的树林影影棹棹，校园内的灯火早已经泯灭，万籁俱寂，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了乌青色。 新的一天，悄悄地来了。 ****** PS： 前面《舌战百儒生》这一章写的不太满意，我已经删除重写了，包括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这三张，全都修改了一遍，第五章是删除了重写的，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 我很抱歉。 接下来，我想我不会犯这种错误，我会心平气和的写这个故事。 下一章凌晨十二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