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落四
【我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 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将爱丽丝从昏迷中弄醒，并确实无疑地告诉少女自己的躯壳尚未彻底损坏。 当然，也差不了多远了。 少女的眼前一片昏暗，透过不知从哪里漏下来的微光，隐隐可以看见神庙内部的轮廓，但这就像是隔了一层薄纱一般，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身上的几处箭伤已几近愈合，但这只能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当颤抖的手指撕开伤口，于血rou中抠出那一个个带着流畅弧线箭镞的时候。即使是爱丽丝，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声苦闷的低鸣。 她不得不庆幸这些强盗还用不起三棱倒刺箭头。 饶是如此，极致的痛苦也几乎要将少女导入更深层的黑暗。她佝偻着倚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之上，全身冷汗直冒。随着几声清脆而空洞的‘叮当’声，四颗暗红色的箭镞和少女身上的一部分盔甲零散的落到了地上。 纵使半天之前她还可以视之仿若无物。但现在的她却已身受重创，柔弱的双肩已经无法再次承担起如此重负。少女仰着头，轻轻地喘着气。身后冰凉的触感也仿佛给了她安全的依靠。 【原来……我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强大……】 少女缓缓合上双眼，眼角处留下一道温热的液体。 或许是悔恨，或许是失落。或许……什么都不是。 整座神庙外殿一片寂静，仅仅能够听见微不可查的微风在石柱间悄然流动。 也许是生死关头的超常发挥，也许是神庙门殿未能通过千年风霜的考验。神庙外殿的入口在少女的法术下彻底坍塌。至少三十尺厚的碎岩将寒落神庙入口封得严严实实。无论是神庙内的爱丽丝，又或者是神庙外的寒落强盗。短时间内都没有可能由此通过。 从脚下传来潮湿的触感，但这种地方显然不可能有水。 【那么……应该是我的血吧。】 爱丽丝垂下手指，指端随即传来粗糙粘稠的触感。一部分是砂石，而另一部分则是几近凝固的血浆。 【又咸，又腥，还有一股泥土味，我的血也不是那么好喝。】 大殿内的空气并非陈旧，早在神庙被修建的时候便设计了许许多多隐蔽的通风口。冰冷如利刃的寒风从少女身上拂过，爱丽丝身上原本就因为动作而开裂的处处创口随即传来针刺一般的触感。 【倘若就这么放着不管，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 爱丽丝可以感觉的到自己体内生命正在逐渐流逝，就像是漏水的管道一般，一点一滴，鲜活的气息正从身上的刀伤和箭伤内不住的向外泄出。 她眼中所看到的只有暗淡模糊的色调，鼻中所能嗅到的只有尘土和血腥，耳中所能听到的只有冷风的呜咽，身上传来的只有铠甲带来的沉重和伤口的刺痛。 一股强烈的倦意袭上脑海，这或许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副作用。但这无疑对此时的爱丽丝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好困……】 【好想睡一觉……】 【一会儿应该不要紧的吧……】 【等醒来了……身体就不会这么痛了……伤势也会好些了吧……】 “但是，我并不打算死在这里。”爱丽丝猛地睁开双眼，碧蓝的眸子不知何时竟已经变得金黄，瞳孔内更是张开了一道竖缝，迸发出锐利的精光！ 恍若龙眸。 不知从何而来法力在爱丽丝的意志下迅速转化成柔和的魔能，化作一道道暗金色的光流滋润着少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倘若rou眼可见，爱丽丝甚至可以看到身上那几处剑伤是如何缓慢地愈合，收口，最终连伤痕也彻底消失。 少女艰难的立起身，大量失血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几乎将她再次击倒在地上。但爱丽丝坚持了下去。她扶着石柱，脊梁逐渐挺的笔直。 ‘劈理~哗啦~’精钢所制的铠甲一件件落到地上，确认自己已经没有余力负担起它们之后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把全身的铠甲尽数卸除。除了一件紧身的薄皮衣，少女身上不再有其它的任何东西。 习惯使用的长剑早已不知所踪，爱丽丝仅找到了一柄雕纹匕首。好在，比起那套不靠谱到连橡木长弓都能射穿的‘卓越’钢甲，这些钢制武器还算是相当可靠。 轻轻地挥舞了一番，爱丽丝不由得从心底发出哀叹。倘若将之前自己的全力斩击比作未经训练的成年诺德壮汉的当胸一拳。那么现在少女刺出的匕首也就是撒娇的程度。不仅如此，身体内部的某些地方也随之隐隐作痛。 看来治愈术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表面虽然已经愈合，内部的隐患却完全没有消除。 看来还得另寻他法才行。 少女不由得望向了神庙的深处，随着伤势的回复，爱丽丝在海尔根便具有的微光视觉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整座神庙外殿大体结构尽收眼底。 这里比少女想象中的要大的多，数十根三人环抱的粗大石柱支撑着高大的前殿主体。但因为人为破坏又或者其它的缘故，至少有十根石柱已经倒塌，它们的交接处被强盗们改造成简易的窝棚。铺盖卷和粗糙的食物以及日用工具被胡乱地扔在地上——甚至还有着下半截被挂在石缝里的裤子。 那些强盗到底是遭遇了怎样的恐惧，才会如此慌乱逃走呢？爱丽丝心底如是想到，她走上前去，捡起一些外观还算整洁的食物——例如水果和腌rou，慢条斯理地吞入口中。 味道还算不错。 外殿中央的祭台被安上了许多严重不符合古诺德风格的装饰物，最中间还放着一个粗犷的石座——看来这应该是强盗头子的专属位置。石座的把手部分被磨得很光滑，看来它的原主人很喜欢这个位置。 “这种皮质……很奇怪……”皮质的靠垫吸引了爱丽丝的注意力，她伸出手轻轻摩挲，触感细腻光滑，不像是天际这种苦寒之地的动物能够出产的。而且，爱丽丝感觉这东西有些令人发呕。 或许是某种没见过的动物吧。等找回了记忆或许就能知道。 少女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更为深远的神庙内部。 紧紧闭锁着的铁门似乎正述说着逃亡者的不安。就算是在逃命的时候，也没忘记把门关上，门后面还用柜子顶着。爱丽丝绝不相信这些强盗一个个都有必须关上门强迫心理。 那么，门后面有着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别突然跳出几只尸鬼出来啊~”爱丽丝苦笑着说道，以她现在的状况，就算是对付落单的强盗恐怕也得偷袭才有胜算。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古诺德遗迹的常见守卫，那么想必是除死以外再无他路了。 稍作休息了一会，爱丽丝便尝试将堵住门的柜子推开。 按照她的猜测，内殿必然有着强盗头子的藏宝室，以这伙强盗的规模，里面应当是有一些罕见的货色。甚至可能还会有爱丽丝此时急需的炼金药水！ 没错，治愈术并不能够彻底修护爱丽丝的伤势。甚至根本就只起到了止血的作用。外部虽然已经看不出来，但内部断裂的肌rou却完全没有接上去。更别提失去的血液了。而炼金药剂却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问题。一个老练的战士身上总会有那么一两瓶炼金药水以备不时之需。 况且，除了继续朝内部走以外，爱丽丝也想不到有什么出去的方法了。 ‘吱~~~~呀~~~~~’巨大的立柜被一寸寸地推开，少女的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呼~”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隐隐还有血腥味的浊气，伸出匕首，战战兢兢地撬开了通向内殿的铁门。 “呯！”如同沙袋突然落到地上的闷响几乎吓得爱丽丝寒毛直竖，她顾不得体内的剧痛，一个后跳便躲到了倒下的石柱后面。手中满是冷汗，匕首更是攥得紧紧的。 倘若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就算是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 良久……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从石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去~吓我一跳。” 两个似乎是抱在一起的强盗尸体倒在地上，脚下有着已经干枯的黑色血泊。但即使是如此，他们的身体依旧是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他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爱丽丝的嘴角抽了抽，随即便靠上前去。但立刻她心中淡淡的恶心感便被突如其来的惊诧冲的一干二净！ 没错，他们的身体的确是连在一起的，一个握着对方的心脏，一个抽出了对方的肠子！更诡异的是，他们脸上还挂着极其满足的笑容。就像是多年未能满足的夙愿一夕达成的那种笑容，配合这环境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幻术？”一开始的惊讶后，少女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仔细检查了一下。两人身上并没有其余的外伤。 看来这就是强盗汤姆所说的古墓机关了。 “唔~好像有什么声音？”就在这时，一道细若蚊呐的呼喊声传入爱丽丝的耳内，她微微俯下身，贴着地面仔细倾听。 那声音仿佛是妙龄的少女，又仿佛是衰老的老妪。一片寂静下，空洞洞的声音在狭长的廊道内回荡。 “救救我……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