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蝌蚪忽安在,蛙声嚎有余
墨白焰甩手射出一枚毒针,在毒针离手的刹那,一个公鸭嗓子陡然叫了起来:“荆王爷驾到!” 堂众人一惊,纷纷转身或抬头望来。 荆王一身便袍,在侍卫们的拱卫下,大剌剌地进了公堂大院儿,一脸疑惑地看了看那些枪一般挺拔地站在那儿的士兵,嘟囔道:“这他娘的究竟是太守府还是都督府,怎么这么多兵?” 墨白焰也是下意识地扭头向外一瞧,只这一看再一回头,更发现堂站着的原告状师李鱼和被告证人庞mama、荆言、李扬、白乾、杨东斌五人的位置都有变化。 他们本是站在大堂的,离得又不远,扭身探看,脚下微微一动,这位置变了。墨白焰那毒针细如牛毛,虽然轻,所以射速不快,但是恰也因为太细了,所以一旦离手,连射出毒针的人都未必看得清它的飞行轨迹。 这种情况下,墨白焰又分了一下神,再扭回头时,已经根本不清楚那毒针究竟射了谁。 墨白焰不确定射了李鱼没有,为了公主殿下的清白,一根毒针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所以毫不犹豫地又摸出一根,根本不等出结果,立即又是一针出手,“先补一刀”再说。 结果,这一回他手腕一甩,那针还没离手呢,肩膀被人推了一把,同时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道:“让开让开,无知草民,王爷面前,也不知回避!” 荆王素来嚣张跋扈,他手下的人也是嚣张的很,在京里时他们或许还有些收敛,毕竟京里达官贵人太多,王爷也不敢为所欲为,可是到了这地方,他们打心眼儿里觉得高人一等,哪里还把旁人看在眼里。 以墨白焰的武功,下盘何等沉稳,岂是旁人随手一推能撼动的,但受人这一推,手的准头却难免会受到影响,这根针飞出去,他又不知道射谁了。 墨总管还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登时一脑门的黑线。那几个荆王的亲随把堂前的看客们左右一推,辟出一条道路来,也不理会堂任太守正在问案,荆王殿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任太守一见是荆王到了,慌忙离案而起,向他长揖道:“哎呀王爷,您来了怎也不传报一声,下官好出府相迎啊!” 荆王很随意地摆摆手道:“不必讲那些繁褥节,嗯……你堂堂太守,是什么大案,须得你亲自来审?还需要多久啊?” 任怨陪笑道:“岂敢劳王爷久候,下官刚刚审理完毕!” 荆王一听眉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 他刚说到这儿,庞mama两眼一翻白,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前一砸,撞向他的怀抱。 荆王虽是了大堂,身边也有几个一等一的高手侍卫跟着,可这些高手侍卫也不曾想到庞mama会袭荆王爷,他们的动作只慢了半拍,庞mama直挺挺地砸到了荆王的身。 荆王乃是练武之人,又正当青壮,本来不可能被庞mama压爬下,可是庞mama倒过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荆王爷锦衣玉食的一个王爷,实在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竟然被她的模样给吓着了。 结果……,“卟嗵”一声,荆王不见了,整个人被圆滚滚的庞mama给压在了身下。 众侍卫惊慌地扑去,伸手抓庞mama。李鱼站在一旁看呆了,这时站在他左手边的荆言突然了邪似的猛地一挺,脸色迅速变得铁青,也是满嘴白沫儿,咿唔两声,猛地向他倒过去。 李鱼吓了一跳,急忙向后一退,荆言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伸手颤抖地抓了抓李鱼的靴尖,身子一挺,便寂然不动了。 接连两桩变故,堂登时大乱。 墨白焰早把第三枚毒针取在手了,可荆王堂,身边还跟着三四个侍卫,一个个晃着膀子耀武扬威的,身形虽然只是左右微微摇晃,却恰恰挡住了李鱼,缝隙稍纵即逝,他只剩一枚毒针,实在不敢轻易出手。 此时,庞mama和荆言两人先后毒发,顷刻毙命,众侍卫抢过去要救荆王,倒是把李鱼露了出来,墨白焰大喜,第三枚毒针,立即出手! “卟嗵!” 李鱼像练蛤蟆功似的,结结实实地四脚着地,趴到了地,脑袋一扬,便叫了起来:“有刺客,快拿人呐!” 如果只是庞mama一人倒下,看她症状,没准李鱼还以为是羊癫疯呢,可荆言也是同样的症状,李鱼哪还能想不到是着了他人暗算。 他也不晓得是有人针对庞mama这伙人,还是误副车,依照现代人躲避枪弹的常规动作,下意识地趴到了地,而且大声示起警来。 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刚把直挺挺的庞mama翻过来丢到一边,正要把荆王爷扶起来,一听李鱼大叫,几个侍卫不约而同地松手、矮身、拔剑、转身戒备。刚被他们扶到一半的荆王爷“卟嗵”一声又倒在了地。 李鱼四肢着地,抻着脖子左顾右盼,跟一只蹲在荷叶的青蛙似的,可仓促之间哪里能够发现什么刺客。 李伯皓和李仲轩两兄弟把小华姑夹在间,用身体护住,拔出佩剑紧张地四顾。 纥干承基也是脸变色,长刀出鞘,踞守于大门另一侧。 这等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段,他一个军旅的悍将何曾见过,纵然胆大如他,也是心惊rou跳。他不怕与人厮杀,怕这种连对手都不知道藏在哪里,手段更是防不胜防的刺客。 门口看客们眼见庞mama仰面倒在地,满嘴白沫儿,两眼瞪得大大的,一张胖脸乌青色,登时惊叫起来。再见荆言也随之毙命,像大堂发生了瘟疫似的,发一声喊,“呼啦”一下,转身逃。 墨白焰第三枚毒针已经出手,眼见如此一幕,根本来不及多想,急忙抬手,以袖掩头,跟着大叫道:“有刺客,杀了人啦!”脚下片刻不停,跟着那班各衙各府派来扮作看客的耳目一起向外逃去。 李鱼紧张地四下观瞧,“看客们”正往外逃,大堂的衙役们端着水火棍,战战兢兢地护在任怨任大老爷前面,院子里那些官兵一个个按着兵器,同样是疑神疑鬼的一副模样。 李鱼突然醒悟过来,猛地弹身而起,道:“哎呀!糟了!刺客一定混在那些看客当,快把他们抓回来!” 荆王一听这话,认为已经安全了,登时愤怒地站了起来,大声咆哮道:“何人大胆,竟敢行刺本王!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原本缩头躲在衙役背后的任太守也急忙跳出来表忠心,急急抢到荆王旁边,一脸关切地道:“王爷,您没事儿吧?” 任太守话犹未了,那个原本提笔在一旁笔录的书记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脑袋砸在书案,将墨盒震得跳起,倒扣在他脸,墨汁洒了一脸。 李元则怪叫一声:“刺客还在!” 李元则也不用人教,立即迅速地再度趴向地面,待他趴下,见任太守已经四肢着地,稳稳地趴在那儿,正仰脸儿看他,不禁唬了一跳:“本王一个练过武艺的年轻人,还不及这老家伙痴肥笨拙的身子敏捷!” 这一回,不只任太守、荆王爷和李鱼,连那些衙役差官们,眼见书记惨死,也都弃了水火棍,一个个学着老爷们的模样趴了一地。太守府的大堂,仿佛爬满了一群癞蛤蟆。 混在“看客”间向外逃的墨白焰远远回头一看,情知又未得手,不禁心恨恨,但转念一想,突然一股寒意又袭心头,脚下步伐变得更快了。 李鱼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在一群癞蛤蟆间,不以为耻,反而向华姑拼命地招手:“华姑,趴下!快趴下!危险啊!” 华姑紧紧扯着李伯皓和李仲轩的衣襟,撇嘴道:“人家才不要,那样子好难看呀!” 众人趴在大堂,四肢屈起,随时准备跃身避险,脑袋左顾右盼,寻找刺客藏身之地,其形其状,当真似蛙儿一群。 他们苦苦捱了一盏茶功夫,荆王殿下才省起来招呼院子里那些官兵前保护,这才免了继续趴在地学青蛙之苦。 墨白焰趁着混乱匆匆离开太守府,穿街走巷,以防有人追踪。待他回到都督府时,已然将伪装尽数除去。 墨白焰回到客舍独院儿,杨千叶一脸怔忡地正望着池塘半枯的荷叶发怔。 墨白焰急急走过去,对杨千叶微微欠身,道:“殿下,老奴回来了!” 杨千叶听到他的声音,肩头倏地绷紧了。她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半枯的荷叶,幽幽一叹,道:“墨师辛苦了!” 杨千叶头都没回,沉默地向前走开,脚下显得异常沉重。 墨白焰急步追了去:“殿下!李鱼没有死!” 杨千叶一阵风儿似的转过来,双眼发亮:“你……你说什么?” 墨白焰紧张地四下看看,对杨千叶道:“殿下!李鱼此人,不能杀!不可杀!杀不得呀!” 杨千叶呆住了:“哈?” 墨白焰眼露出一抹莫名的敬畏:“殿下,老奴敢保证,那李鱼绝对没有察觉到老奴的杀意!可是,老奴三枚见血封喉的毒针,全都被他阴差阳错地避了过去!绝不可能的事,它却发生了。这是什么?这是天意呀!” 杨千叶:“哈?” 墨白焰顿足道:“殿下,你还不明白么?此人有大气运加身,乃天庇佑之人。如今想来,他小小年纪,便学得一身神通!没准儿真是天的星宿下凡也说不定。 殿下,您思谋复国,正需得天之助!又怎可做出触怒天之事?此等人,能交好交好,不能交好敬而远之,不宜得罪啊!虽然,他曾无礼于殿下,但……还请殿下忍辱负重哇!” 杨千叶脸的神气变得无古怪,她嘴角牵动了两下,轻轻点头道:“既如此,那……那我忍辱负重吧!” 墨白焰又是惭愧又是感动,道:“殿下深明大义,真是我大隋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