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将最后的奇谋
王32年(公元前267年)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赵奢突然生了重病,而病正是因为他的封邑紫山而起。 马服君赵奢的封邑叫紫山,也叫紫金山,位于邯郸西北,距邯郸城3、40里,是赵奢在阏与大破秦军而得,所以也被世人叫成了为马服山。 紫山是太行山余脉,也是邯郸地方的至高点,也被称邯郸第一山,紫峰为其最高峰。紫山山势绵延地方数十里,连同周围三万户食邑和百姓,一起被赵王何封给了赵奢作为封邑。 如果登高至山颠,从峰上俯瞰西北,有南、北两条名河,波光粼粼,流金溢彩。两条河汇集在山脚之下,又转而向北、向东流去。这就是邯郸一大景观,紫峰晚霞。要是转身俯视西南方,中原最为繁华的工商业城市,强大的赵国的王都,邯郸城就可净收眼底。 紫山壮美而奇丽,又是邯郸第一山,离邯郸不过数十里,甚至还在赵王王畿之内――赵惠文王把它封给了赵奢,可见他对爱将赵奢的偏爱。 紫山有一景,名曰:紫峰晚霞。所谓“紫峰晚霞”便是每当夕阳西斜的时候,阳光照耀着百多丈高的紫峰,就会把紫峰染成绚丽奇美金黄色,从邯郸城中远远望去,就似在苍山之颠戴上了一顶金顶子。 可就是这道“紫峰晚霞”的奇景,被一些嫉恨赵奢,又因为赵奢一向公正清廉、行事谨慎而找不到攻诘把柄的佞臣们,当成对付赵奢,造谣说他有不臣之心的最好证据。 “紫峰晚霞”在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的眼中,就叫做“紫山生紫气”;而紫气是什么,便是王者之气。这样一个有王气的地方,竟然出自一个庶出王子赵奢的封地之上,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在朝堂之上,突然有人拿“紫山生紫气”,来攻击赵奢这个曾经在燕国为郡守的赵国大将军时,他的长子赵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不顾及避亲之嫌,从群臣中站了出了。 赵括立于大殿之中,手握白玉圭板,向赵王何行长揖礼后,便笔直而立,向义正词严地众臣解释道:所谓紫山生紫气的奇异景象,与其山色有关。紫山的山岩中夹着很多紫色石英石,其石质脆硬,呈紫金黄色。山上有多处紫黄巨岩裸露,数丈紫黄峭壁耸立,当丽日阳光映照其上,便是紫光闪烁,霞彩千条,更如祥云瑞气升腾。 “王上,把这种自然之象,穿凿附会,说成王气的人,才是居心叵测,才有不臣之心!”赵括瞪眼看着嫉妒父亲赵奢得宠,有意诬陷的几个小人狠狠说上一句 他这次据理力争为父亲,为自家争洗清了污名,也给又赵王何留下了能言善辩的印象,赵王也就更加看重这个他亲自挑选的“十年后的大将军了”。 可是,事情却不会就这样了结…… 如果说赵括是一把磨得太利的剑,那他的父亲便是一块雕琢过细的无瑕之玉。他容不下别人怀疑他对国家的忠诚,即使这种怀疑是无中生有,即使长子赵括已经为他挽回了名誉。 jian佞的诬陷之词,就像是人有故意在无瑕美玉上多刻出道难看的一笔,在赵奢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像这个时代所有自视高洁的士人一样,赵奢得了心病,又从心病传成体病,最后一病不起。 赵奢自知时日无多,便单独将母亲患到生边,交待起身后之事――特别是让他最放不下心的儿子赵括。 “我马服一家,本是赵国王族旁支远宗。论尊贵,根本比不上平原君、太子丹等王族近宗。可是现在我却指掌了赵国兵马大权,为什么呢?”赵奢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等母亲作出回答,他自答道:“正是因为我们是远宗,不可能威胁到当今王上,还有他的继承者的大位。而以我现在在军中的地位、人望,还有我家的括儿的能力,我死后,他一定能继承我的位子,这便是我马服一门出了两位大将军。如此一来,我马服家在朝中的根基也就越发深厚了。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门地也就太过显赫了,一定会引来一些小人的嫉妒和诽谤。” 话到这里,赵奢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窗外;在他眼中,空中漂浮的片片就像是完美青布上的被缝上几块难看的白色布丁。他担心赵括将来也会召来他人的嫉妒了诋毁,重蹈他的覆辙。 “今王是个圣明的君王,倒还没有什么。可是我看太子丹没有今王的气度和权术……咳咳……”赵奢咳嗽两声后,继续道:“我马服家在今王手中,是斩杀劲敌、平衡朝野派系势力的利器;可到了太子丹的手中,就成了既伤到自己,又伤到我马服家的凶器。 我要是在世还好,以我平时的忠直之名,还可能退而自保身家性命。但我要是不在了,以括儿那种只学会了我的正直在表,却没有学到圆滑絮内的性子,一定会被朝中jian人诋毁诬告。最后,括儿定会给我们这个根基尚浅的马服家,引来灭门之祸! 哎!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教会括儿明白‘书上得来终是浅’的道理,不过这个道理也是主父(赵武灵王赵雍)多次提点,我又栽过几个跟头后才明白的。” 说到这里,用手肘吃力地支撑着病残之躯的赵奢,顿了一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无奈和对国家命运的无比忧愁。 “那,那,夫君要妾身怎么做?”母亲此时也感到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的男子汉的大限将至,含泪问道。 “那日在朝堂之上,王上向众臣暗示:有意在我去逝之后,拜我家括儿为大将军! 大王要拜括儿为大将军,那是害了他啊,俗语有云:良将起于行伍。我家括儿才华是尽有的,奈何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偏又生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将来国家一旦有事,他领兵出征,底下那些百战悍将能服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将军?若是他是个庸人还罢了,不过被大王当一个幌子;可偏偏他还有几分才情,自视又高,定然不甘心被手下众将摆布。如此,于我赵国于我马服家都是祸事啊。 你定要记住,不能让括儿成为大将军;他如果为将,不出数年,我马服家定会树大招风,必然会惹来祸害。如果王上还上像如今一样,只封括儿为文职或是闲官,你可让括儿欣然领受;可是大将军的高位,他是万万坐不得的!”赵奢抓住妻子的手,想要像过去一样紧紧握住,却又没有那个力气了…… “可是,就像夫君所说,以括儿的能力,你在军中的人脉,还有王上的看好,他成为我赵国的大将军,是顺理成章的事啊?我一个妇人,怎么能阻止得了君王和众将呢?”母亲明白父亲赵奢为赵括的将来谋划的深意,却又不忍看到儿子赵括为将之路上受挫,于是搪塞道。 “你只要这要说,就行了!”赵奢放开妻子的手,用尽全力,让自己坐了起来。 “你可是对人说,我在死前,曾对你说过:‘战争杀伐,是决定国家的生死的大事。而括儿谈论起来却很容易,他不过是夸夸其谈。将来赵国不用括儿为将而已,如果用了他,让赵军失败的一定是他!’ 切记,我为让括儿自保,而不让他为大将军的事,不能让他知道。就让世人以为是我忧国忧民吧!”说完之后,赵奢的脸上露出了诡异而神秘的苦笑。 说完,赵奢又缓缓躺下,双眼望着笔直粗壮的房梁想道:“家国啊,家国,没有家那里有国。主父,我这么做无非想保全我马服一家,想必主父在天有灵也会体谅我这点子私心吧。 赵奢啊,天下人都说你是一个最正直无私的人,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为了自己家族的将来,使下这样的阴招。 赵奢啊,才是当世最大的jian臣贼子!” 在庙堂之上,看过了太多尔虞我诈的赵奢,豁达得自己嘲笑了起来,虽然笑得是那么心酸和无力。 “只是苦了括儿,只是苦了括儿……”母亲一面向父亲赵奢点头,一面在口中喃喃道;她的眼中闪烁的是两难的泪。 “把琬儿纳给括儿为妾吧,他俩一直要好,也算是对括儿的一点补偿吧!”母亲试干了泪,默默地思考着,怎么才能说服这个性十足的儿子――也许像当年的燕昭王一样,用儿女之情琐住儿子的壮志雄心,不失为一良策。 赵奢静静地躺榻上,他的心中荡漾着不甘与无力。他这位赵国的初代马服君,做了一辈子的忠臣义士,到了生人的末路,却成了天下最大的jian佞……可是,在这个家族利益大于国家利益的时代,他所的一切,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两份愧疚,一份是对他所深爱的赵国的愧疚,一份是对儿子赵括的愧疚。怀揣着这两份愧疚,赵奢闭上了双眼。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牵挂,他的灵魂终于可以和他的主父赵武灵,胡服骑射,纵马中原,争霸天下…… 数日之后,母亲便以听灵巫所言:“身为儿子的赵括的阳气太重,与父亲相冲,需要给你找一房妻室,调和阴阳”为由,作主让把赵括将琬儿纳为妾室。 在那天,赵括第一次拥抱、亲吻了他思慕多年的好琬儿,他心目中真正的公主;在那一刻,赵括仿佛觉得,他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虽然他的心中明白,怀中的琬儿不过是他的妾室,他们可能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可是如阳光般耀眼的俊美少年与如明月般皎洁的美丽少女的结合,还是没有能挽回父亲赵奢的生命…… 一代名将,赵国将星中,最为璀璨的一星,就这样静静陨落了。他高大的身躯,不是倒在争霸天下的战场,却是在儿女膝前的病榻;他眼中最后的神光也为此带上了几分幽怨。 赵奢去逝之后,赵括继承了他的君爵和封邑,仍然为马服君,世人却更爱称他为马服子、大公子…… 赵括不知道曾视自己为国之栋梁般珍爱的父亲,为了保全家族会设下如些奇谋,来安排他的身后之事,让自己受这样大的委屈――当然,父亲赵奢也不会想到,赵括其实是害怕成为大将军的。 然而…… 赵奢只是一代名将,而不是一位神人。在他为自己的这族的将来定下奇谋的时候,并没一件悠关赵国将来的大事,会如此之早的到来:在自己死后大约一年时间,英明睿智,却又缺乏如先王武灵王赵雍一般霸气的赵王何也病倒了,并且将成为新的先王,得到“惠文”的谥号。赵奢的谋略,也就随着赵王何病情的加重而渐渐破局。 赵王何就是赵王何,即使到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也忘不了用他的政治手腕,做出欲盖弥彰之事,让觊觎赵国的他国君王们,以为他的身体健康,在他治下的赵国一片安定与繁荣。就在他御架崩坏前两月,他突然宣布要亲自参于一年一度的秋猎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