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柒】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伊落雨怔怔地出了一会神。 她记得那个夜晚。但是并不觉得有多美妙，她只是觉得痛，好像整个人都要裂开了。明明是暧昧的彼此纠缠却丝毫不带情欲的绯丽，只有窗外无尽的夜色，好像永远不会有光亮。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应该要去上班了。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匆匆忙忙洗漱穿衣。正当她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工作已经帮她辞了……恩……离家也不远，有公交直达的……你来接她吗……哦那也好……恩，照顾好身体……你先忙……” 伊夏薇慢慢收了线，不知想着什么，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回过头，她看见伊落雨直直地盯着她。 仿佛没有看到伊落雨眼中的愕然和难以置信，伊夏薇天真地笑着，眼睛弯弯地眯起：“姐，你以后就到沈熙的公司去吧。餐馆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了。”她晃晃手中的手机，“沈熙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了，听说待遇很好哦，还比你现在的工作轻松。” 伊落雨冷声道：“夏薇，你不应该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决定。” “我也是为了你好。多好的事情啊jiejie你怎么不答应呢。”伊夏薇脸上带着天真的疑惑表情。 伊落雨沉着脸：“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这本来不是你应该cao心的事。” 伊夏薇的脸瞬间冷下去，眼神复杂地看向伊落雨。 伊落雨别开脸，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无法告诉meimei真相，因此也就无法解释这件事的原因。她从来没有跟伊夏薇说过自己五年前的事。 伊夏薇一直以为自己是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打工，逢年过节时偶尔回来，定时给她的银行卡上打钱。 她总觉得，那段过往就应该跟她的记忆一样，永远尘封起来，就这样当她自己是重新活一回，过往是干净的空白的。 她厌恶曾经的自己，因此一直在自欺欺人。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伊落雨叹口气：“算了，夏薇，天色不早了，去图书馆吧。以后别这么自作主张了。” 家里空间太小，所谓的书桌也就是一张窄小的木桌，放个台灯就连胳膊都很难放下了，因此白天只要有时间伊夏薇都是到图书馆自习。 伊夏薇离开之后伊落雨就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来打扫卫生。 只有一些很小的家务事是伊夏薇帮着做的，比如扫地，收拾桌子什么的，而她每天累了一天回家之后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烧饭洗衣服。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再更细致地打扫了。 天气很好，于是伊落雨将窗户打开，让阳光洒进来。大亮的天光一下子驱散了满室的阴暗，暖融融地照耀在每一处角落。 伊落雨微笑着，总是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喜欢阳光，好像一切黑暗和不快都可以在阳光下消失，好像世界自始至终都是如此温柔，如此美好。 依然在头疼怎么跟沈熙解释她前一晚还认真严肃地拒绝了他，第二天meimei就爽快地把她现在的工作辞了，断了她的后路。 不过哪怕没有了现在的工作，她还是不会去沈熙那的，大不了再找一个。 一切想通了，伊落雨便放松下来，扫地拖地，洗床单，擦桌子……忙忙碌碌的，但是心头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因此格外轻松。 她住的房子在拥挤的城中村，这里是看不到完整的蓝天的，天空被无数的电线杆分隔得支离破碎，有的地方连看到阳光都很奢侈。不过抬头看去，还是能看出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没什么云，就算有也是清淡缥缈的，淡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和煦的暖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轻柔静谧。 正仔细地擦着窗户，突然，电话响了。 伊落雨吓了一跳，连忙拿过。 不出意外，又是沈熙：“落雨，今天你有空吧，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很不错。” “我还要打扫卫生，难得今天有空。” 他并未在意伊落雨的拒绝，而是饶有趣味地说：“那我过来帮你吧，我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 “诶，不用……”话未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伊落雨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不由气结。这个人，还真是我行我素，他过来干什么？！他就那么闲吗？还特地过来体验一番平民生活吗？！ 过了一会，沈熙又打电话过来：“落雨，你家在哪栋楼？我开车去找你。” “不用了，车子进不来的，你在老地方等我吧，我马上出去。”伊落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头疼地揉着额角。真是麻烦。 她出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太阳有些大，伊落雨微微眯起眼睛，看见那个靠在车上低头把玩腕上手表的人，一瞬间有些失神。 快入秋了，路边的树叶开始枯黄，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枯叶零落飞舞，拂过他单薄的衬衣，也拂过他略显凌乱落拓的额发。 他穿着卡其色风衣，外敞着，里面穿着白色内搭。 男人低头时的角度简直漂亮到可以杀人，低垂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的眼神，只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如蝴蝶的羽翼，轻轻颤抖时好像连看的人的心都一并颤抖起来。皮肤如温玉般细腻，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他身上，格外惑人。 他只是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足以解释何为妖孽二字。路过的人频频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不明白这样的贵公子为何出现在这里。 突然，莫名地，伊落雨脑海中似乎飞快地略过什么画面，只是太过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感觉。她震惊地想要抓住什么，却被沈熙抬眼看过来的视线打断。 他看见她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不由笑起来，走到她面前，亲昵地敲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他低垂的目光温柔醉人，眼里仿佛蕴满了星芒。 不由暗骂他胡乱放电，然后伊落雨转身向前走：“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跟我来吧。” 沈熙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她慢慢走。 他们走过伊落雨再熟悉不过的小巷。 路边的垃圾桶因为放了太多天无人清理，垃圾已经越堆越多，早已满得堆在垃圾桶旁边的地面上，逐渐腐烂变质，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混浊的脏水流淌过狭窄的凹凸不平的路面，他们避开它继续向前走。路边的墙面和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和电话，有被撕了一半的，也有新贴上去的。 一个低矮平房里似乎有夫妻在吵架，各种土话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词汇，还有女人在门口洗衣服，水流哗哗作响，女人将洗完衣服的水顺手泼在路面上，伊落雨身上也溅到了一点。 但她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然后继续往前走。 “落雨。”身后的沈熙忽然叫住了她。 她疑惑地扭过头去，看见他复杂的眼神：“你不应该住在这里，我帮你换个住处吧。” 很难说的清那是什么眼神，震惊，心疼，愤怒……但是没有厌恶和嫌弃。 伊落雨先是怔住，然后懒散地笑笑：“这是我的生活，同你无关，我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好，也无需你拯救。” 他这种公子哥怕是从未想象过这城市最底层的生活，因此一时难以接受。 沈熙眼神一暗：“你当我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或许太过尖锐，伊落雨声音放软：“你本来就不该来。” 到了她住的地方，伊落雨一进去便将走之前关上的窗户推开。 沈熙脱下高级定制的风衣外套，随手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刚将衬衣卷起来，伊落雨就丢给他一块抹布，倚在门框边懒懒地看着他笑：“既然来了个免费劳力，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后她自己也拿了块抹布，开始清理厨房灶台。 沈熙被指派去擦窗户和拖地，他应该从未做过这些，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地打扫卫生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伊落雨在厨房擦着擦着就停了下来，看他手忙脚乱地洗抹布，拧着眉头擦去灰尘，精致的脸蛋变得灰头土脸……看着看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熙正在洗抹布，看见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气结地伸着湿淋淋的手就往她脸上抹：“很好笑是不是。” 伊落雨大笑着躲开：“可是你心甘情愿来的，我又没有逼你。沈大少爷，乖乖干活吧。” 沈熙看着她眉眼间久违的活泼笑意，不由怔住，出神地看着她。 伊落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去，脸上莫名其妙烧了起来，她刚要发问，沈熙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打开扫了一眼，皱眉。快速cao作了几下，重新把手机合上。 “怎么了？” “垃圾短信而已。”沈熙微微皱眉，带点不耐，很快笑笑，接着说：“那作为我那么卖力的奖励，晚上跟我去吃饭吧，这次你可不能推脱了。” “夏薇还要回来等着吃晚饭。” “一顿饭而已，我叫人送给她就是了。” “那好吧。” 忙忙碌碌了一下午，待到日落黄昏，终于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完毕。 伊落雨看着干净不少的房子，满足地叹气，直起腰酸背痛的身体：“终于好了。” 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笑一笑：“那我们出去吧，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已经订好位置了。” 两人谈笑着走出房门，伊落雨永远不会知道，那条被删除的短信上一字一句地写着：熙，我想你，今晚能来陪我吗？ 发送人，伊夏薇。 他看得见她写的字，却看不见她藏在字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