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清殿阁老聚首，天龙山入门难成

    天龙山，青阳峰上空。

    云雾之中，一道清蓝琉璃光闪现，化作一人身影，落地收剑一气呵成。

    这人飞剑才收入左袖，右袖中便甩得一人出来。

    一股柔和罡气扶着一脸懵懂的袁归稳稳落在地上。

    青阳峰上有扫雪的众弟子看见宋溪亭，皆喜道：“快看，是宋师叔来了！”

    人缘不错的宋溪亭一边微笑点头，一边领着袁归朝太清殿走去。

    古人有三清之说，乃是玉清、上清和太清，来比喻宇宙鸿蒙之始时最高境界的三重天，和一气化三清的天地真理。

    千年前有道祖以德证道，求道证仙，返登太清之境，继而才看到了元始无极。这也就是三归于二，而二复归于一的修真至理。

    天龙剑派在这座最高峰台之上建立偌大的太清殿，便有宏大的修真大愿蕴含其中——是为创派祖师告诫后世弟子：行大道者需当仁不让，又知谦卑收敛，甘居天地之后，处行大道之末位，勤勤谨谨于人道中修行，而不忘以德求道之意。

    由于太清殿上空不得飞行，即便尊为阁老，宋溪亭也必须恪守门派规矩，从峰台南门一步步朝殿阁走去。

    袁归跟在宋溪亭身后，一起走过宽阔的试剑坪，趟过昊天池上的白玉桥，在殿阁间辗转了一些工夫后，这才来到传说中的太清殿下。

    大殿飞角红柱，斗拱交叠，三层歇山大顶，八处连环大门。

    正门垂檐下两列墨底大联，书写翠色大字——上联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下联曰：“天苍苍其正色耶，八荒四极穷睇眄”。

    最上方单有一额匾：“天道求索”。

    好一个天道求索。

    宋溪亭步履稳健，带着袁归踏入了这座天龙剑派最大的太清宝殿。

    大堂中玉柱蟠龙，法印飞旋，居中一柄巨大剑形靠背的座台前，正负手站立着一位仙骨清瘦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朴素的洁白衣袍，人亦是白发如雪，长须及腹，慈眉善目却炯炯有神。

    如果说他就是天下正道修士的领袖，那位年轻时有着“落雪神剑”之名的东方羽白，那么这个形象再适合不过了。

    即便辈分高如宋溪亭，也微微垂首，叫了白袍老人一声：“掌门师兄。”

    又分别与同样没有落座而是围在掌门真人左右聚首洽谈的几位阁老打了招呼。

    这几人气态神韵都不俗，衣着也不尽相同。见宋溪亭来到，都微微颔首。

    其中有那乾坤殿首座武火真人，真武殿首座刘毅及其师弟耿巽，神照阁阁座林子秋，以及紫月阁阁座岳雯心。

    正值中年风姿飒爽的林子秋道：“宋师兄，你来得正好，我等正在与掌门师兄商谈明年除魔大会的事情。”

    掌门真人含笑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宋溪亭身侧的袁归道：“师弟，这位少年是？”

    宋溪亭道：“哦，此乃寒玉自神洲中土救回来的孩子。此子同时进行武道和仙道两种修行，殊为难得，故宋某擅作主张将他带来与掌门师兄一见。”

    众阁老闻言都露出讶然之色。

    “哦？有这等事？”一向正襟威严的武火真人忍不住奇道：“据本座所知，武道乃是凝炼rou身身国，自成小世界，与我仙家所求与天地同为一体的修炼本质不同，那昆仑山上的玄真老祖不就是因为修习所谓真武之道而暴毙的么？”

    刘毅笑道：“武火师弟，你闭关太久，难道都没有听说过昆仑星宫十年前出了个修真武之道的大人物么？”

    武火真人一时语塞，微露不悦：“即便有这种逆天而行的人又怎么样，纵然一时光彩夺目，依本座看，八成也活不太久。”

    袁归听到此言，本就不抱希望的心中愈发灰冷，默然垂下头。

    武火真人自他进门以来也没有正眼瞧他一下，此刻却漠然投来目光审视少顷，摇头笑道：“此子不知拜了哪个野路子师父，明显真气轻浮，筑基不稳。连基都未筑好，却有着强于普通洗髓筑基修士的元神波动，此乃越矩负重，揠苗助长之象，又岂能长久？本座瞧他体内阴气浓郁，似有阴物缠根，而我修士讲求的一口元阳永不坏，他年纪青少却坏了一身阳气，连命都没几年可活，还学什么仙？就算他懂一些庸俗武夫的拳脚功夫，也不会有所成就……宋师弟，你是否脑子进了水，我天龙剑派是何等地方？就算是仙家门派里，这太清殿也是修真界的圣地，况且今日只是我们几位阁老之间会面，而你居然擅自把这个龌龊肮脏的后辈凡人带进太清殿中，作何道理？难不成你想收他为徒，败坏我天龙剑派之威名？”

    宋溪亭正想提及推荐袁归入门之事，话到嘴边倒被武火真人一番冷嘲热讽的话给堵了回去。

    在场的诸位长辈或许不觉得此话有何不对，相反他们也都在袁归身上瞧出了武火真人所说的这些端倪。

    可是武火真人每一句话都如尖针一般扎在袁归的心上。

    宋溪亭也有些生气，与武火真人辩论起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

    袁归不敢抬头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前辈是如何辩论，什么表情，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不觉他已经默默后退了好多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真实的大殿也开始变得虚幻模糊……

    他心知自己就要退到门口了，转身逃跑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忽然，他听到宋溪亭的声音当头棒喝：“袁归，你溜什么？过来！”

    袁归脑中一片空白，答了声“哦，”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又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也许自己真的给宋前辈和重楼阁丢脸了吧，如果真是如此……袁归想起一路上祖儿姐的照顾，以及这近一月来孟大哥的耐心指导，心中涌出一股愧疚，终于还是没有转身逃跑。

    这时，反而是平时比较冷傲少言的岳雯心道：“武火师兄此言差矣，仙武渊源同根，大道至简，且万事都有一线变数。我仙家虽重自修，但也渡有仙缘之人，这少年能在凡间遇到这种难得一见的事，也说不定是一份机缘，倘若昆仑山那位纳兰宫主能够做到，那么我看这孩子也未必就没有希望。”

    真武殿的丹房长老耿巽也道：“岳师妹所言有理，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孟寒玉和荣祖儿既然把这孩子带上我天龙山，必然有他们的道理，其中细节还需日后与他二人沟通才行。宋师兄也并没有说一定要收他为徒，武火师兄又何必如此斥人与千里之外呢？就算是普通的客人，也不至于此吧？”

    袁归听到这二位前辈替自己说话，心中稍微一暖。

    他终于敢抬起头来看去，见那说话的便是这几人中唯一的那位女前辈，即便上了些年纪，但气态雍容，依旧有着徐娘半老的醇厚风韵，想必就是孟大哥口中的那位紫月阁的岳仙士了。

    而另一位则是个道袍加身的中年人，虽同为学道之人，身上却有一股与宋溪亭厚重稳健气质不同的清灵之气。

    武火真人也许是习惯了在这位师妹身上撞钉子，终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在场年纪最轻却有着“凌云剑仙”之称的林子秋之前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袁归，忽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并未说什么，这位神照阁阁座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呵，有点意思嘛……”

    掌门真人似乎看出了宋溪亭有意收袁归为徒的想法，终于发话：

    “孩子，你是叫做袁归吧？”

    袁归点头。

    “嗯……本座问你三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那么就拜入我天龙剑派门下，入重楼阁随宋阁座修习剑道，你可愿意？”

    这几乎是天底下最珍贵的机会——拜入天龙剑派学艺不知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就摆在袁归面前。

    宋溪亭见袁归有些愣神，提醒道：“袁归，这可是天赐良机，掌门真人问你时，你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唔。”

    袁归强压下那涌上心头的激动，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找到父母亲的希望，也似乎看到了找回自己，摆脱阴魔的希望。

    掌门真人点点头，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师从何人，这一身武道修为从何而来，且是如何筑城仙基？”

    袁归如实回答：“我失忆许久了，不记得有没有拜过师父。”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在这么多人面前隐去玄珠一事，便只道：“这点粗浅修为都是一次意外奇遇所得，宋前辈应该知道。我被古河的妖物吞食，逃上岸时，我发现身上还带着一本叫做《玄丹引》的书，可是那时我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何处得到的了，也许……也许就是师父给我的吧。那本书已经被水泡烂，我就随手把它扔进河里了。”

    刘毅闻言不禁惊奇道：“‘玄丹引’？听说那是昆仑星宫镇派绝学，其中记载着百年前房玄真的修行感悟，怎么会在他身上？难不成这孩子曾经师承昆仑星宫？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交给他随身携带呢……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