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破阵掏心

    都尉府后花园。

    袁归被三个地品高阶小宗师联手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其他高手各个都身怀杀技，实战经验远比他超出许多，有这些人在一旁补刀，袁归已经是强弩之末。

    因为之前他长时间保持入魔状态，又在叶青一拳之下受了内伤，虽然方才在外院杀了几个人补充了精血，但依旧无法再在这帮高手面前支撑太久。

    袁归时时刻刻都须紧盯着每一个黑衣人的动作与走向，双眼逐渐出现模糊，精神绷到了最紧，眼中全是三十六个黑点在晃动，耳畔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这场困兽之斗不知打了不知多久，不知不觉已然破晓在即，朝阳若隐若现的一丝丝暗红色开始涂染天空。

    前院的刀兵撞击声和喊杀声似乎也渐渐消弭。

    到此，倒在他手下的黑衣人只有五人——三名地品初阶和两名地品中阶高手。

    余下还有三十一人，阵法运转照常，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袁归被逼到无路可退，心中极为不甘，双眼渐渐猩红，就打算放开那道抑制洪流的堤。

    就在这时，不料已然透支到麻木的身体背后一阵酸楚，紧接着剧痛猛然袭来！

    那些黑衣人忽然都停下了手，站在他面前笑了起来。

    袁归眼前一阵发黑，扭过头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张阴笑的脸庞。

    苏刚抽出刀，接着又是一刀。

    袁归口鼻出血，无力跪倒下去。

    苏刚望向假山上的亭子，见云峰神色清淡地握拳会意，就连陈俊也叫了声好。他的目光投向云无伤，后者只点了点头。

    苏刚顿觉受到了极大赏识，舔了舔嘴唇，愈加春风得意，抽出刀，又捅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被袁归伸出两指夹住了手腕。

    那两根手指如铁钳一般，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苏刚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袁归稍一用力，苏刚手腕骨骼咔嚓尽碎，刀也随之掉落在地。

    亭上众人纷纷变色。

    袁归无声地笑了笑，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溢出。

    苏刚眼中露出毕生都未有过的恐惧，他看到一只漆黑中透着幽绿的手刀击出，生生掏入自己的胸膛。

    袁归双眼通红，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外伤尽数愈合。

    入魔的袁归如决堤而出的猛兽，魔气急速的愈合掩盖住了强弩之末的严重内伤。

    苏刚双脚离地，被生生举了起来。此刻忘记了呼叫，忘记了碎骨之痛，只是痴痴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眼看着那神色冰冷的少年将自己那热乎乎还在跳动的心脏给扯了出来。

    亭内众人大惊失色，陈东刘伟猛地站起，眼神中终于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怖畏。

    陈俊直接扶着红漆亭柱呕吐起来。

    云峰目瞪口呆，正要冲下假山，被扈从拦住。

    苏刚的身体落在地上，临死前都一脸不可思议。

    云无伤到底能沉住气，并没站起身来，不过此刻眉头紧皱，身体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刘伟见状附耳道：“云大人，发生这种事已经没法跟大刀苏家交代了，要是那苏铁山回来寻仇可就麻烦了……不如叫那小子背锅了！”

    云无伤阴狠道：“袁归啊袁归，本官原想活捉了你拿捏叶青，看来今日必须要把你变成一具不会乱说话的死尸了！”

    “速将此人格杀勿论，为苏刚报仇雪恨！”云都尉喝令。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嘹亮犬吠，一道白影从外院方向冲来。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到一只体形快赶上巨狼的大白狗朝后庭院扑来，后面还吊着三个少年。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胖墩，嘴里骂骂咧咧的：“是谁敢欺负我兄弟，找抽啊！”

    云峰眼中露出不屑，不过下一秒他便与其他人一起僵在原地，因为前院三百府兵居然没有困住那位”小神侯”。

    那大白狗还未冲到，那叶青已经飞落在了袁归身前。

    云无伤等人吓得面色苍白。

    一百弓箭手，一百刀斧手，一百长矛兵，合计三百训练有素的甲士，居然没有困住一个叶青！

    袁归挥手欲打，被叶青紧紧握住。

    他抬起头，挣扎了一阵，眼中红色渐渐退去：“是你？”

    叶青长衫染红，嘴角血迹未干，身上带着几道刀痕，神色也略显苍白萎靡，看来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浑身是血的袁归沙哑地道了一声“他不在这里。”

    说罢，袁归终于浑身脱力，昏死过去。

    那阵法被外力一冲，终于露出一线生机，对于武道宗师而言，这便是致命的破绽！

    叶青放下袁归，身形如风，冲开破口悍然出击，斩断了阵形变化，以极快速度击倒数人，那阵法登时大乱。

    没有阵法的威力，零零散散的一干黑衣高手顿时被斩断了联系，面对地品巅峰的武者，除了那三名小宗师外，其余人根本没有多少反抗之力。

    那三人即便阵脚未乱，依旧勉强维持着三人小阵，实则已然无力回天，眼睁睁瞅着身边其余人一个个被叶青打得满地找牙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造成这种摧枯拉朽局面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叶青破了阵法，另外则是双方境界相差悬殊。

    境界之间的沟壑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去弥补，比如许多人布阵困住一人，借助巧妙配合轮番消耗，或者利用特殊暗器出其不意，先致伤对方再慢慢磨死，江湖上很多孤傲的高手都是死于托大，朝廷也正是用这样的手段马踏江湖，镇压武林。

    而如果这种武道境界差距太大，弥补的代价也就越大，有时候并非人多便能取胜。

    困不住，只能说明人还不够多。

    放他千八百普通甲士，即便是天品高手也得被活活困死，想运气飞走？先把你乱箭射下来。

    神品也不是真的神，一千人挡不住，三千人上，三千人挡不住，五千人上，即便是高不可攀的武神也有灯枯油尽之时。

    天品之下皆凡品，三十个地品高手去对付半只脚已经踏入天品的叶青。后者即便无法完胜，要离去总不是问题。

    若是叶青此时背着袁归走，没人能拦得下来，可他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不顾自己一身旧伤，看这架势是势必要破阵破到底。

    云无伤终于有了惧意，在一干护卫的簇拥下，几位大人和公子都要退走。

    这时那大白狗不知自何处忽的扑出，一口咬住了云峰手腕，将其拽倒在地。

    众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云峰便被拽下假山，一人一犬抱作一团，从假山上滚下。

    “峰儿！”云无伤只有在这时才放下拿捏姿态，厉声吼道：“快去救人！”

    可是本就余下不多的府兵才冲下山，就看到三个少年把云峰按在地上一通暴揍。

    一身白净绸衣的云峰风度尽失，被那百多斤的胖子骑在背上，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大白狗则咬着他衣袍不停地撕扯，二虎子和小李子两人你揍一拳我踹一脚，云峰即便有些武功底子，此时施展不开，只得通通受了。

    “瞧你这厮不爽很久了！”胖哥儿抡起巴掌一顿抽。

    云峰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翩翩公子风度尽失，几乎气得晕了过去。

    “大胆刁民！”云无伤拔剑怒道，领着一干亲信冲向。

    可宇文渊何其狡猾，竟掏出一把匕首搭在云峰脖颈上。

    这一招吓得几位郡城大佬都不敢再妄动。

    叶青以一人之力完全破阵，待击退所有黑衣人后，背起袁归掠了过来。

    那三名地品高阶杀手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警惕地围护在云无伤身周。

    叶青也已强弩之末，虽然神色平静，背在身后流着血的右手却不停颤抖。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儿子，等我脱身后自会放他回来，但如果我发现有人追踪，你就别想再见到儿子。不过一码归一码，林大人那笔账，日后必当与你等算个清楚。”叶青道。

    四人以云峰为质，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出后庭院，过了云桥，穿过中庭、走出前院，一路踩着满地或晕或死或装死的府兵，退出了都尉府大门。

    待上了都尉大人亲自准备的上好马车，几人朝最近的郡城东门飞驰而去。

    都尉大人痴痴往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终于愤恨又无奈地一跺脚。

    陈东忙令一干闻讯赶来的官兵去追，叮嘱道：“莫要放箭，保持三里距离，千万不可被叶青察觉。”

    云无伤摆摆手无奈道：“算了，叶青此人我了解，他说放峰儿回来，那就一定会送回来的。林思水的事没完，他叶青迟早会不请自来。”

    陈西阴笑道：“就等他自投罗网。”

    云无伤嗤之以鼻道：“刘大人，你可认得那三个少年？”

    “回都尉大人，哦不，太守大人，”刘伟依旧笑容和煦，谦恭回道：“据下官所查，那胖子叫做宇文渊，家境清贫，有一个常年卧病的爷爷，他自己靠制作买卖爆竹营生。另两人一个名叫王二虎，一个名叫李小逍，都是郡里寻常百姓家的遗子孤儿，平日里帮着宇文渊做些零碎买卖糊口，没有什么背景。”

    云无伤看向刘伟，后者立马会意，点头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郓州守军倾巢而出，都去追击那九黎大军了，剩下的都是些伤兵留在城中，其余人已经开始清扫战场搬运尸体和兵器。将领们有的惦记着军功，有的想着安抚伤兵，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去追东城外的几个少年。

    两盛的马车跑速极快，几人出城一路奔走五十里，出了郓州东郊，看身后无人追捕，这才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他醒了没？”叶青下马，撩开门帘问。

    “没有。”三个少年道。

    叶青又将那玄冰灵芝丸喂了袁归几粒，以手探摸额头，皱起了眉头。

    “他不会死吧？”宇文渊急切问。

    “气息与脉象极其紊乱，可能是过度透支的结果。命是保住了，可是他本就失忆，谁知会不会更糟。”叶青叹了口气。

    “他失忆了？”胖哥儿诧然，与二虎子小李子面面相觑。

    叶青无奈道：“六亲不认，发起疯来杀人不眨眼，病得不轻。”

    三人张口结舌，彻底无语。小白倒是淡定，安静地蜷在一旁舔爪子。

    “对了，他自己跑回来了，小天呢？”宇文渊问。

    “这就只能等袁归醒来再问了。唉，不知以他现在的状况，还能否说得清楚。他变成这样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凶险之事，也不知小天和梁夫人有没有事。”叶青摇头道。

    叶青眼中流露出nongnong担忧，脸色更差了，合上门帘道：“一夜未眠，你们也困了，我们去最近的古河镇找个隐蔽地方休息吧。”

    说罢他忽地又拉开门帘，语气凝重道：“倒是你们几个，城中还有亲人没有？现在闹得这么大，恐怕会对你们不利。”

    王二虎和李小逍都看向宇文渊，后者丧气地垂下头，嘟囔道：“我当时哪里能考虑这么多！不行，既然袁归没有了性命之忧，我也得赶紧回去保护爷爷。”

    二虎子和小李子齐齐点头。两个孤儿自幼与胖哥儿一同长大，宇文渊的爷爷自然也是他俩的爷爷。

    叶青也不拦着三人，解下一匹马儿，让三个少年将马车驾走，他自己则将袁归和点了xue道晕厥过去的云峰放到马背上。

    几人互相别过后各奔东西。

    宇文渊跟袁归玩耍时，倒是曾与老张学过些粗浅的车马驾驭之术。却说三人别了叶青，偷偷摸摸回到满目苍夷的郓州时已然是清晨，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伏兵。庆幸之下躲避着巡城的军伍，溜回了那所破旧老宅。

    宇文渊一把推开柴扉，急匆匆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二十多具官兵的尸体，全部已经发凉，这么久还没有其他官兵赶来，看样子这些人死得很快，没有一人逃出宅院。

    三人大惊，不停呼喊“爷爷，”却无人应答。

    宇文渊心急如焚，差点急哭：“一定是云无伤！”捡起一把刀嚷嚷着就要去都尉府算账。却听小李子在里屋叫道：“你们快来看！”

    原来他无意间在老人家床上发现了一张信纸。

    宇文渊一把夺过来，盯着瞅了半天，却咿咿呀呀识不全字，就揪过李小逍道：“快念，上面写的什么？”

    小李子痛叫一声，幽怨地瞪了一眼宇文渊，大声念道：“见信速来西城门外驿亭一会——兰花。”

    听得兰花二字，三人便知晓留字条的是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