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仙侠小说 - 神州图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古河鬼渡

第二十章 古河鬼渡

    话回一年前。

    再说这田玉,一鼓作气飞近那幽黑门洞,不待他有所观察,身体竟被一股大力猛然吸扯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田玉几欲昏厥,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的视线才缓缓恢复——在他的眼前,竟已是另一个世界。

    寒气!铺天盖地的寒气!

    田玉乍然被扯进来,没有做好准备,身上瞬间结了薄薄一层霜;风如刀子一样锋利,割在皮肤上;于是马上运起真气,使身躯有护体罡气加持,这才从容下来。

    “原来这黑洞内另有如此乾坤!”田玉口中呼着白雾:“可是师父他们呢?”田玉四处张望:脚下是一片广阔的原野,整个大地被白雪覆盖,四处看似是湖泊的地方也是透着蓝色光泽的坚冰层。极目远眺,无数峰峦透着幽幽寒气,如利剑般刺向天穹。

    “也许是那‘门’的缘故,使得我们进入到不同位置。”田玉恍然道:“不知师父他们出现在哪里了,且找找看吧。”田玉不敢多做逗留,祭起长剑破空飞去。

    这个世界生灵极少,只有寥寥一些不知是什么植物,高耸参天,成林自立,居然不惧这天寒地冻,生长得旺盛。田玉有罡气护体都觉寒冷,自觉犹有气脱之时,倒是真不如这些植物了。

    就在这时,远处山峰后面似有打斗之声传来!田玉一惊,即御剑飞往那声音来源之处。

    划开层层寒气波浪,银剑上的年轻人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展现在田玉眼帘中的画面,可能使他这一生都难以忘却。

    那是一条数百丈长的巨龙,威狱狰狞,盘踞在虚空之中,田玉感觉自己面对它就如蝼蚁般渺小,顿时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我的天……”田玉目瞪口呆。以他低浅的修为和阅历,此生哪里见过这等庞然大物!

    待他回过神来细看,那物与其说是巨龙,不如说是条人首龙身的怪物!

    巨大的头颅目露凶光,狰狞的獠牙间横衔一根巨木,巨木两端各有五十丈高大的猩红巨烛。巨烛之上,燃烧着仿佛亘古不灭的幽蓝火焰。那火焰像是来自幽冥的鬼火,亦是来自万丈深渊的魔眼,遥望之下,已经让田玉心头冰寒。

    《神州图志》记载,洪荒古兽衔烛之龙,龙身人首,凶残无比。

    这时,田玉其余五位师兄也闻声陆续赶到,见到这一幕皆是心神震怖。

    而那与衔烛之龙打斗对决的,正是他们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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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郓州一郡辖两县,上县QH县下县古河县。两县均在古河畔,过河便可继而南下入雍州或东去入冀州。郓州郡城从兰谷那边引来的河水,最后也是东流入了这条河。

    “古河县”原名本叫做“古河镇”,两年前新帝登基后颁布政改,各州就不再设镇,本是百里一镇,一镇九亭,现在变成了下县屯邑制,没有了里长和亭长,取而代之的是县之下的屯长。

    但像郓州这样的小地方,古河镇就被提为下县。虽名义上是县,实际却并不比镇大多少,之所以设县衙县令,不过是小郡为了凑两县之数而已,郓州没人把它当县看,都习惯称之为古河镇。

    这日的日落时分,一位老屯长正坐在古河镇口含饴弄孙,无意抬头瞧见有三人步履阑珊,从西北方蝺蝺行来。

    待到近时,老屯长才看清这三人相貌:那小妇人妆扮的女子温婉美丽,身边的小姑娘水灵乖巧,那已与自己比高的少年郎也还算面善,只是三人都面容疲惫,衣服也都有许多破烂处。

    好客的屯长起身迎道:“敢情几位是郡里来的?老朽朋友恰有一间驿馆,你们这样子,今日怕是过不了河了。”

    袁归与娘亲相视点头,便随那老者而去。

    行走间得知,这老屯长姓孙,是土生土长的古河镇人。袁归虽在郓州生长,却并未来过这两百里外的镇子。

    喝着古河水长大的孙老是个话痨,一路上唠叨着古河镇的年头历史,以古河是紫龙江支流为荣。

    听得老头讲到那十九年前有剑仙一剑截断紫龙江,让魏军过江奇袭,好不威风。

    然而孙老后面所讲的事情,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据他所言,原来梁小敏多年未来过的古河镇,这几乎被人忽视的地方竟然在两年内闹起了“河妖”!

    本来好好的小镇景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

    孙屯长这话可是吊足了袁归的胃口,本来疲惫乏困的叶小天也睁大了眼睛。却听那孙老叹息道:“古河镇渡口的三座码头,两座已经荒废,就剩下的那个由老于头看守,还死撑着不走,官府也没人管。

    到底还是有人为了省力气,愿意铤而走险过河,不过大多数时候倒也平安无事,只是阴雨天里偶尔会闹河妖,死过些人。

    人们都称那座渡口为‘古河鬼渡’,郓州的漕运冒不起这险,宁可绕道去QH县也不愿在这里出船了。

    大伙儿都在议论,那水里的蜈蚣恐怕是吞食了上古恶蛟的尸体,才修为大涨。可是如今已没有剑仙降世斩妖除魔的大福缘咯!”

    孙老深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里拉扯着的小孙子,眼睛不禁一红:“可怜这孩子他爹,不安安分分在家里读书,下雨也定要与友人雨中泛舟论英雄,还说什么既然有约就不能失信,天打雷劈也要去见。结果船刚到河心……”孙老有些哽咽,扭过头再也说不下去。他那幼小的孙子一脸茫然,都不知道爷爷在讲些什么。

    夕阳西下,余晖将小镇镀上了一层金色,除却这悲伤的故事来看,还是很美的。

    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这小镇今日街上居然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袁归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随着孙老屯长不停地说道,也没多想。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家靠近河畔的驿馆。本来是为了漕运渡客方便设在此地,现下码头生意惨淡,这驿馆看来已经很久没有外地客人居住了。

    老板姓于,一副憨厚摸样,是那老于头的儿子,见到老屯长带客人过来,欣喜得紧,连忙迎上,两颗小眼睛还有意无意多瞄了两眼袁归背后系着的那柄苗刀,但见客人只是个少年外加两个女子,也就完全放下心来,热情地招呼入住后,去后厨做饭去了。

    三人与孙老屯长作别后,饥肠辘辘的三人大快朵颐了一通,跟于老板讨要了几件布衣换了,这才入客房居住。梁小敏带着叶小天住一间,袁归自己住了隔壁一间。

    才是傍晚时分,离入夜还有段时间,袁归不急着入睡,现在想来,这短短一天时间,可谓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才托着垮了的身子来到这古河镇,却遇到什么闹河妖。情急之下匆匆忙忙逃难出来,连套像样的计划都还没时间去想。他感觉有些累。

    与此同时,古河镇继续往东,同样在紫龙江支流古河畔的县城QH县QH县相比于古河镇可是大了许多,即便是郓州北方战事在即,这里的人们也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沿街的商铺民宅繁多,楼阁客栈也是鳞次栉比,河渡也络绎不绝。

    镇口的青石路上,铺撒着渐逝的余晖。

    两个身披斗篷之人漫步在街上之中。他们的面庞隐在斗篷里,身形寸步不离。。

    两位斗篷来客于街上驻足少顷,径直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名为“青云”,名字略沾了些出尘雅气,只是没什么人光顾。

    他们上楼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定。叫了些酒菜,却只是吃喝,并不说话,连斗篷也未掀下。

    小二欲言又止,不过很快就打消了眼中那一丝好奇,毕竟混迹多年,酒楼里什么奇形怪状的客人没见过?

    待饮食过后,其中一人沉声道:“殿下,这都几日了,按理说那中原四雄回来复命才是,他们好歹也是入了品的武夫,不到五百里地去了这么久,现已过了午时,他们若再不出现,就定是出了事!”

    虽然小声说话,依旧如闷雷隐隐般,可以想象此人若是大吼一声,会是何种情景。

    “还有那司徒老鬼,派的那什么心腹,中原四狗熊,一点不济事,他自己跑去郓州打探消息,也一点不济事!要是让俺去,抢也要把林少保给殿下掳回来!”

    被称呼为“殿下”的男子只是静静饮了一口酒,看不清他斗篷下的神情。

    那坐在对面的汉子扯下斗篷,苦着脸道:“殿下,你咋就这么沉得住气?几天闷着不说话……你倒是说句话呀!”

    忽闻有笑声自窗外传来:“龚将军,你说谁不济事呢?”

    楼上二人朝外望去,只见一人脚踏楼宇腾空飞来,说不尽的桀骜洒脱,几踩着那红彤彤的余晖一同飘进了酒楼。

    坐着的龚将军咧嘴骂道:“司徒无涯,老子真是没话说你,你在江湖培养的那几个窝囊废,关键时候送个信也能被抓,你现在倒是当着殿下的面吐个象牙出来啊!”

    这踏风来者灰麻头发,蓄着一撮山羊胡须,身材高瘦,面容威武,正是那昨夜对袁归施以援手的老剑客,一袭锦袍纤尘不染,只是肩头多了一道伤口。

    司徒无涯倒是一点不动怒,也不客气,将那短如匕首的佩剑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先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才冲那殿下略微一抱拳,咂着嘴道:“主公,老臣去了趟郓州,路上遇到三人,乃是当年辞官离京的少保旧人袁承恩的夫人与独子,还有当年那羽林军叶青的独女。”

    斗篷中的男子停下饮酒的动作,看向司徒无涯。

    “殿下莫急,待老夫慢慢讲来。”司徒无涯沉声道:“臣夜里紧接着去了郓州城,城里打斗一片狼藉,老臣与那罗凌大战一番,见不得取胜,便使了个金蝉脱壳,想着先回来禀报主公!

    “六师傅如何了?他可安然无恙?”被称为殿下的男子急切道。

    “林少保倒是暂时无忧!”

    殿下松了口气,才将手中杯盏缓缓递到嘴边,却是没有饮下去,轻声问道:“司徒先生可曾见到六师傅?”

    司徒无涯敛起笑容,皱眉道:“不瞒殿下,看是看见到了,可林少保他……”

    “哎呀,别啰嗦,快说!”龚将军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

    “他被掖幽令罗凌软禁在太尉府了!臣去时,恰好见林少保兵败,手下亲兵被毁去大半。罗凌亲自押解少保与袁承恩离去,那叶青不知去了哪里。臣便与那罗凌交手,此人果然厉害,老臣竟然落了下风,但脱身却不难。”司徒无涯沉声道:“不过老臣露面,他八成是知道了殿下就在郓州,那罗凌估计暂时不会对林少保动手脚,想要利用他钓殿下这条大鱼上勾。臣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你说啥?”名叫龚英霸的将军怒拍桌子,吓得周围食客纷纷弃酒下楼,连小二也跑远了。

    “你这老鬼也忒不济事,还吹的什么当年京师第一剑客,俺瞧着你是中原第一贱客才是!你说你练剑都快练到棺材里了,好歹都是个天品境的武道巨擘,说出去给人笑掉大牙,连个病恹恹的太监都打不过?走!俺跟你一同去郓州,杀他个片甲不留!”

    司徒无涯佯怒道:“匹夫狂言,敢与老夫出去大战三百回合,看谁不济事?”

    “打就打!”龚英霸嗓门洪厚,一拎鲜艳巨斧,就要起身出门,却被殿下喝止,悻悻然坐下,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司徒老鬼,忒不济事……”

    司徒无涯不再理会龚英霸,正色道:“殿下,我们如今已暴露了行踪,估计用不了多久,掖幽庭就会把郓州翻个底朝天来找我们,恐怕就凭我们三人,难以救出林大人啊。依臣拙见,我们与其如此被动,不如先发制人。”

    斗篷下的男子低头不语,紧紧攥住那杯酒。

    沉思少顷,他决然道:“看来事到如今,必须要借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