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黯然心伤
“不知能否让我冒昧问一句，你师从何人吗？”江川夫人略带恭敬地问道。 世上或许有无师自通的天才，但是从表面上仓田的年龄来看，十六七岁的他如果能够无师自通，并且通到了“神”一般的境界……江川夫人反正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的，因此，对她来说，最合理的判断就是，传授仓田伊思钢琴技巧的老师，是一位不世出的伟大音乐家。 偏偏这个问题，仓田不论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不容易应付过去，他只好沉默着不作任何回答。 “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当我没问过吧。”好在江川夫人并没有纠缠，轻轻地带过，“换个轻松的话题好了，你……是在和我家千惠交往吧？” 噗！ 仓田一口茶刚入喉就差点喷了出来，同一时间，他也听到外边噗咚一声有人跌倒的声音。 “呵呵，还在害羞呢，真是有趣的孩子，”江川夫人说到这儿，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如果是你的话，我也能放心将千惠她托付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对待……” 怦！ 书房的门猛地被撞了开来，江川千惠冲到了仓田的身边，双手狠狠往书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茶水晃荡不已：“开什么玩笑！您只见过他几面，根本不了解他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您究竟将我当作了什么？” “你这个样子真是太失礼了，好在这里并没有外人，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江川夫人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嘬了一口茶水。 “……”江川千惠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用正常的口吻再次问道，“母亲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只见过仓田君几面，就认为他值得您的女儿托付终生？” “肤浅。”江川夫人毫不留情地对江川千惠的话作出了评价，她冷冷地看了千惠一眼，又用温和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千惠旁边的仓田，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觉得对一个人的认知，是基于哪几方面？” 然后不等千惠回答，就自问自答了下来：“品性、家境、前景……有异议吗？” 江川千惠犹豫着思索了下，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品性，音由心生，听过仓田君弹奏的音乐的你，应该不会对他的品性有任何的质疑吧？” 音由心生，外行人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似懂非懂，可是在场的三人都是音乐界的翘楚，自然是十分理解这一点，就好像衣冠**绝对演绎不出伟大的音乐来，江川千惠只能带着不甘地点了点头，赞同这一点的分析。 “至于家境，不说也罢，以他在钢琴上的造诣，只要愿意走上这条道路，未来一定能震惊世界，踏上巅峰……”江川夫人停顿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千惠一眼，“老实说，以现在你的情况来看，如果你们俩真是在交往的话，我反倒觉得是你高攀了仓田君才对。” 江川夫人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可是江川千惠却气得脸色煞白，她一咬银牙，猛地就拉过仓田的胳膊，拖着仓田跑出了书房，留下书房里错愕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江川夫人。 几分钟后，仓田被千惠不知拉到了哪里的走廊上，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千惠在前，仓田在后，相向站着，都憋着心中的念头，沉默着。 “她……母亲大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平日就喜欢开这种玩笑。”良久，终究是千惠先沉不住气，开口说道，放下了在学校伪装的那副清冷的模样，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小女生罢了。 “不用担心，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着前面那个纤细的背影，仿佛一条脱了水而奄奄一息的金鱼，仓田没了戏耍她的心情，不禁安慰道，“你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位将音乐视作生命的人，对她来说，一切作为，都是为了音乐而服务……她并没有恶意。” 江川夫人说的最后那句话，对身为女儿的江川千惠来说，杀伤力太大了，说是心如刀割也不为过。 “这点我早就清楚，不需要你来同情。”江川千惠没有心领仓田的好意，面对他人的温暖，她本能地再次竖起了心墙，冷漠地排斥道。 “我可不是同情，我只是有所感慨而已，她是位合格的音乐家，却不是位合格的母亲，这种小说里常有的人物形象，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对江川千惠的这种反应，这个时候越是安慰她，她越会将那副高傲姿态做得越足，反倒是落井下石一番，就有可能彻底撕破她的心理防线……在江川千惠排斥了自己的好意后，仓田烦躁上来，索性就让她一次性痛个够。 不得不说，我们这位活得久快成精的仓田同学有时候就是任性。 江川千惠在听到仓田的话后，身体微微战栗了起来，如果能够正面看到她的脸，想必那双眼睛已经通红着泛起一片晶莹。 “我……我有些不舒服，要回房休息了……你可以回去了。”她压抑着抽噎，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流畅。 “……那好，我先回去了。”仓田心中泛起迟来的后悔情绪，无论经历了多少，果然他还是拿女人没辙呢，转过身，在安静的走道上，有节奏的脚步声，渐不可闻。 之后，走道上，响起的令人心碎的哭泣声，却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 “给。”哭累了却仍在抽噎的江川千惠眼前忽然出现一盒纸巾，蹲靠在墙边的她蓦地一惊，抬起头来，递来纸巾的居然是已经离开了的仓田伊思。 “你……”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带着泪花的江川千惠再也装不出高冷的模样，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好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仓田见她接过纸巾，慢慢地擦拭眼泪，心中轻松了许多，为了避免彼此尴尬，他打了个哈哈道，“我再去找找看吧。” 说着，他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在他身后，江川千惠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不知想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