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十章 还图(四)
剑宗晓月命莫语冰等仍守帝都。。他向剑宗众人‘交’代:那刺客身份虽然不明,但确有其人,那贼胆大泼天,视山河榜禁令为无物,‘荡’魔院不可轻慢,须小心稽查,确保帝都平安,神剑物证也要妥善保存。 石子明和知了义要一同护送我们二人去龙虎山,却被晓月训斥疑虑‘荡’魔院,都逐开了。 我谢二人牵挂好意,向晓月索要一片不‘毛’之剑的残块。我道:“我担心你们剑宗销毁物证。”晓月命剑宗弟子捡一片与我。 风从足下而生,晓月与我们二人半云半路,一直押到楚地与中州的‘交’界处,一途无事。 我向晓月道:“原某感谢足下一片好意。可惜,山河榜上都是金丹斗法,我们并没有一战的机遇。山河榜后天下大定,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一战。否则,晓月兄必定会竭尽所能的杀我;我也不愿手下多第二条剑宗人命。” 晓月道:“这由不得你原剑空。这届山河榜是五百年来未有的大变,上至返虚、下至炼气,谁人不在劫中,岂容元婴‘门’人座上闲看!” 我道:“那只好请晓月道友保重,你亡则剑宗的‘荡’魔院亡,‘荡’魔院亡则剑宗亡。比起顾天池,你更适合做院主。皇帝轮流做,明年无论到不到我家,论到除魔,我们宗‘门’总会齐心协力。” 晓月冷笑:“那我要提醒你一句,顾天池会带我宗的镇妖塔上山河榜。有魔塔,岂能无道塔,一尺的道能降一丈的魔。” 他径直回转,驾如虹剑光往帝都方向去了。 梅芜城长舒一气,向我道:“晓月虽然桀骜,毕竟骨中有豪侠之气,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原兄,此去不远,便是我龙虎宗收复的江夏、江陵两城,再不必担心刺客了。江夏有天下知名的黄鹤楼,江陵是楚国故都,文物彬然,你可还要拜访?” 梅芜城真当我是考古学家了。那里又没有圣心舍利,我又不是陪琳儿,哪有什么心绪瞎逛。 我道:“谢梅兄好意。我们还是速去龙虎山吧。” 梅芜城笑道:“方才是我戏论。原来是想向原兄炫耀一番东楚在我们龙虎宗治理下的太平景象呐。” 我邀他上了紫电飞龙坐骑,风驰电掣地过了大江,凭梅芜城的‘门’人符印转入龙虎山的丹崖‘洞’天,在龙虎山的种民聚邑祥瑞镇歇足。我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时已三更。种民们作息规律,早就入寝。梅芜城领我至镇上的知客驿所。驿所倒还有伙计值夜。梅芜城自取了驿所的灵‘药’裹布包扎头部。 我向他道,自己代表观水祖师隆重其事地上山还图,如今惨战之后,衣衫褴褛,有碍观瞻,不便径直去见徐掌‘门’。请延一日,我要换下知了义不合身的道袍,找镇中裁缝制一套新鲜法衣。反正我们昆仑和龙虎宗的法衣相似,皆是灵蚕吐丝所制,除开个别细节剪裁,也就是染‘色’差异:昆仑法衣男‘女’皆是天蓝‘色’;龙虎衣男为黄‘色’,‘女’为月白‘色’。 梅芜城称善。如今天晚,他也要上掌‘门’方丈处回禀一路经历,掌‘门’更要召集诸位真人师友,总也须二三日。 他便命驿所伙计赊与我值银子一万两的龙虎山券,计在龙虎会同院帐下。‘洞’天里别处不同,自行货币,这龙虎山劵好与我置办衣裳。梅芜城又向我介绍了镇中一处上好裁缝。待明晨老板开张,一二日内就可办妥。 我两人遂在驿所告别。 我在驿所雅舍沐浴调息完毕。小睡片刻,便振衣而起,整个人无论‘精’神还是‘rou’体都焕然一新。有九转神炉加护,无论元神还是‘rou’身的伤势即刻修复,远比武神周佳的不死印优胜。只是这神炉守时不能攻,攻时不能守,但天下毕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白昼间与顾天池争斗的种种景象又浮现在我心头。 我寻思:今天瞧剑宗众人的形势,大众都无知无识。那晓月看起来倒不是如聋如哑,似乎晓得些镇妖塔的奥妙,他也信不了顾天池。如今顾天池既能从镇妖塔知道我的行藏,我躲哪里都没有用处。可形格势禁,他也没有分身之术,又有无数无法任意出入的‘洞’天限制,并不能如影随形地追杀我。 魏峥嵘不知道是如何光景。顾天池既然要带那九转塔上山河榜,似乎魏峥嵘又似萧龙渊那样离不了塔,只能向顾天池发我的踪迹指示。顾天池自毁本命神剑,我又向剑宗人泼他脏水,他既要回复,又要搪塞晓月他们旁敲侧击的试探,料来这几日是不敢纠缠。等顾老儿在山河榜上作妖吧。 我从纳戒取出一张纸鹤,伏在案上,给琳儿写起信来。今日之险,本不想让她忧心;但许多人在场,以后总要传到她耳里,如今隐瞒,日后少不了琳儿责怪。既然如此,索‘性’现在就安慰琳儿。 我在纸鹤里添了许多给琳儿的情话,稀释和顾天池死斗的惨烈。写到酣处,不禁又在信尾给琳儿补上今日创悟的一‘门’“地狱道”法‘门’。与顾天池斗时,我创出等活地狱、无间地狱,现参证雷法总纲,又扩充出八热地狱、八寒地狱之法,总成十八地狱,合地狱一道。 八热地狱,与雷法总纲有重合之处;八寒地狱,却是夺彼人之热,使归于热寂之法。却和一些邪修的夺魂夺血同理。 若不是怕搅扰种民睡眠,我简直兴奋地想对月长啸。金丹时一个修真者要建立法‘门’,不知道要糅合多少道术法宝,拜访多少前贤师友,经历多少险阻生死。如今跨入元婴,得了九转神炉和力战真人的机缘,便油然生出一法来。这也是我在这一世独立创悟的第一个法‘门’。 全祖与观水的神炉还是道‘门’消失之后的九转法宝,融入的只是两个返虚对大道的理解。当日兰钦那期‘门’人,得到了盛满无数证道者理解的镇‘洞’法宝,必定有一览众山小的进境。 九转神炉不可再得,往后尽可用类似的苏生法子代替。凡法‘门’,总是先有心,再有理,后有具体的步骤符咒丹方可堪传授后学。 但写给家人玩笑,我就聊叙大意,细节待补,也不怕泄‘露’于邪魔了。 在纸鹤上一挥而就,我又向符纸注入神念。原来写满字迹的纸鹤悉数隐去内容。此名神念封契,唯有收信人可用神念解封,重显字迹。 我出了驿所,寻到镇上的道标:这是一种特别的信筒,看上去是长了眼睛那样一条缝的十字形木头。各大宗‘门’的道观内俱有,专‘门’邮寄纸鹤。 如果无风无‘浪’,不必道标,纸鹤便能飞翔万里,往返寄信人与收信人之间。但天下多凶地绝地,又多灵气异常扰动之所,纸鹤往往遗失。宗‘门’遂在各道观、下院、香会遍树道标,织成一张星罗棋布的巨网,纸鹤在道标间的虚空穿梭,便安全快速。 道标不能传递重物长物,也只能传递只带文字图案的纸鹤。恰似木牛流马能载重却速度迟缓,机关鸟载物轻却能疾飞远行。 剑宗原来与我们昆仑也通道标。如今‘交’恶之后,昆仑只与龙虎、星宗相通道标了。 我递纸鹤入十字木的缝内,然后在静谧星空的夜下呼吸着清风。种民之镇没有盗贼,无烦巡逻;有自鸣大钟报时,也无须更夫。只我一人漫步。 元婴的强大七识将镇内的动静全摄入心中。已经四更天了,我听到了‘妇’人捣衣、洗浣的声音。听到了男人舂米的声音。又听到青年男‘女’房中厮摩之声。还有‘妇’人赶娃起‘床’,用板子催娃赶明日‘交’公立塾师的墨学、儒学的功课。 万户之声收于一耳,我心中也不燥不‘乱’,犹如倾听大海‘浪’拍。 ‘洞’天外的人间征战、修真者的钩心斗角都与此间无关。古贤阿q所谓末庄的羲皇之世,也不过如此。 镇上一间茶楼犹悬着灯火,名唤望月楼,我走了进去。种民们自炊饮食,只节庆时聚会酒楼。往常酒楼的生意全靠山中弟子和往来宗‘门’的外人支撑。昆仑如是,龙虎宗也如是。 我向伙计点了鱼、‘鸡’蛋和牛‘奶’。这是一切宗‘门’‘洞’天仅有的荤食。其他牲畜的血食有伤天和,惹灵兽脾气,又‘浪’费人手,各宗管俗务长老们都不愿意置办,还是清淡的省钱省心省议论。 厨子们的巧思只能钻研鱼、‘奶’、蛋三种。昆仑宗有七十二种鱼的作法,龙虎宗的酒楼我问下来有一百单八种作法,不愧是道‘门’次山,底蕴深厚。 我夹着鱼团子尝了一口,停了筷子。对桌一个食客瞪着我的面相端详,一言不发。那是一个眼细如鼠,圆睁如猫的五短身材金丹。他没有龙虎宗人的道家气息,反而类似行走在人间,那些得了只鳞片爪道术的家、货殖家金丹。四更天在酒楼吃喝,也不是种民的作派。 在各宗的种民镇,除了‘门’人、种民、还有第三种人:便是来各宗寻找机会、兜售各自技艺才学的外道十家金丹。成功者厮‘混’成宗‘门’的客卿;落寞者盘缠耗尽,淹留在镇上成了种民子‘女’的塾师,传授儒墨农武刑名各家致用学问。 我既然那么好看,就让这位先生看完了。我于是不管他,继续搭配着‘奶’酪吃鱼团子。 那五短金丹瞪了我足足一炷香,终于收回了眼神,动身凑前,向我一揖,“学生名唤刘季温,是行走天下的家,在龙虎山寻机遇有三年矣。方才我用师‘门’秘传的冰鉴相术观察尊驾——” 我笑道:“不劳先生烦心,我今日已有过血光之灾。”一面分享他鱼蛋餐饭。 刘季温尴尬,一顿后道:“今日血光之灾过了,还有来日的血光之灾。尊驾必是昆仑的‘荡’魔院知院原剑空了,来这龙虎山归还十绝阵图。天下‘乱’方才起,不止阁下身忧,天下之忧方才开始呐。” 我披着狮子皮遛街,这刘季温关心时事,或许能猜到我的模样。我还图之事,龙虎宗也必定张扬天下,让昆仑不能抵赖。家近水楼台也能料到。刘季温并非真能未卜先知。 我没有被他虚声震撼,只不动声‘色’地道:“山河榜后,天下就要大定。昆仑代剑宗掌握天下,势所必然。即便稍不如意,妖国降伏后,天下便没有动兵革的理由,无非几家修真者斗法赌赛,就如当年上官天泉赌得凌牙‘门’一般,天下百姓哪有什么忧虑呀?——先生不必在龙虎宗蹉跎岁月了,天下即将安定,家恐怕不能如愿游说诸侯,还是潜心写作稗官野史小说异闻,在书坊‘混’个大神吧。” 刘季温不以为然地挥舞折扇,就像舞狮舞龙那般,他道: “人不能安于妖,世家不能安于种民。昆仑、龙虎、剑宗都将不存,天下散‘乱’在即,哪有安字可言。学生我来的不迟,还怕起的太早,原知院没有睡醒,听不进我的先知之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