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夺剑(一)
蛇母两指夹向我势在必中的银蛇剑,一面好整以暇地絮絮道, “剑是天下至凶险的器物,御剑者需慎防逆刃伤己。你可知妾身是一切蛇之母,这蛇剑灵可要听我号令的。” ——我自然清楚。可这银蛇剑已是有主之物,你这妖也是驾驭不得的! 蛇母两指抵在银蛇剑上,正欲弹回,忽而讶得一声。 剑光并没有向我反卷,却径截去她双指,不依不饶地斩下去,蛇母小半个人身顿时齑粉! 她往下狂坠,散化成一顷黑气。我亦如陨星,倒栽下去。 “无可能!再无另一条九头妖蛇出世!……除非这剑属了渊儿……但若是他,怎生不收回去,反留在宗门人手上御使?” 黑气狐疑。 ——她不知道此剑曾被萧龙渊慑服,于今和我关系犹如家臣与主君,与萧龙渊如陪臣和天子。但萧龙渊已在三界之外,他无论如何是无法将我的银蛇剑摄出三界,此剑依然牢牢由我掌控,并且再无一人可以剥夺。 黑气复又聚成人形上身。但下身却是渐渐化成八个大蛇头。蛇母一拍泥丸宫,头上罩起双重元神宝冕。 “妾身数百年不动,道术生疏了。你们此后可不要再存侥幸。” 蛇母冷冷道。 影子殷元元化一团阴云,将下坠的我托起。 “终于觅到时机,我们不妨控御原剑空躯壳脱走?”复苏的三尸神互相急切讨论。 “我存心一剑和蛇母结了恩怨,她正在火头。逮住你们,她可不会分辨下手的是谁,只管生吃我这躯道胎躯壳。你们三尸,若自以为手段能胜过我,那就请便!” 我的神念向三尸神道。 三尸合议,齐口说。 “好吧,暂助你逃出狱门,到了狱门外再说!” 一个呼吸,我重新获得躯壳掌控,又有诸阴魔之王慷慨以真元相救济,如薪投火,我的真元竟比方才那一剑时又盛数倍! 我再次睁目,依然一目清明,一目三色。 殷元元已经用真灵幡幻成二螯八足,通体兵甲的小号蟹将模样,一面向蛇母,一面向我,横浮于空。 “敞使你入魔,我先一螯切下你首级,免得自己成了下一个唐未央。”他笑着对我说。 “我和阴魔商议好了,出狱门前放心即是。” 又两团强烈的气腾起,与我们汇合。是上官子羽将方才大乱时困在血池的樊无解拉起。 樊无解三指作剑,正欲向蛇母吐出黄泉剑意。我劈手拦住, “蛇母久困,已非盛年,不必妄动神剑剑意。我来挡她正面,樊兄和上官兄留心观察其他异动,殷师兄你来策应,另外监视附在我身的阴魔!” “好狂妄的口气,一个金丹要挡妾身的正面!”八蛇支地,蛇母像rou山那样移向我们。她的万千青丝扬起,犹如万千剑光射出! “小心蛇妖的混沌鞭!”樊无解焦急道。 我以五劳七伤大手印自刺泥丸宫,我一生的天年折变,已经泛滥的真元更上一层楼!十翼映现于我护体雷光中。 我大喝一声,一个刹那间移过千处,以金蛇剑连格架千道蛇发,每剑还以一道都天神煞挫敌。又一个刹那移回原处。 我的应对之速是自己一生所未有,造成的效果犹如光阴逆转。那蛇母的青丝反而悉数倒卷,反攻自身。 “嘶嘶。” 蛇母咬牙切齿,万千青丝的退势至中途支出,又从各个方位回转,竟卷着我还击的都天神煞,再度铺天盖地轰过来。 “八神焰入我丹田,猛火烧炼我的金丹,俾使我迅速遭受至入元婴的小天劫。” 值此性命交关,我也无半分慌张,从容号令药师真人赐的九转神焰以我为炉鼎运转。潜在臓腑的八朵灵芝宝焰不管我生死,只唯命是从,化作八条火龙钻入百窍,猛催我的金丹。 银蛇剑龙吟一声,响彻大狱。神剑真形被元神元气全达至满盈的我释放,我手挥一道十里剑虹,仿佛握持龙卷飓风那样,和蛇母的第二波混沌鞭硬抗一记。 蛇母山岳般的躯壳被我整个儿后挫了! 她的血rou纷纷落下,显出了凶厉外表下的脆弱实质。毕竟是一条受了数百年极苦极难折磨,生机萎顿的老妖。 “要是打实,我真灵幡化的蟹甲未必顶用,他们两个都要被切成rou末!” 殷元元、上官子羽、樊无解俱是狼狈不堪,只是各仗奇术法宝护住根本,勉强化解我和混沌鞭对攻时的余波。 “呀,原剑空,你怎么了?”樊无解问。 有凶光从我七窍冒出,是我自身发作的劫力。有身在必有劫在,无处可遁。我方才一击,已跨入了厉害元婴的门槛,留下的rou身自然被劫力焚化。困兽反扑,非同小可。金丹自燃,元婴也怕。 “快用你的雷法总纲消去劫力!” 殷元元催。 我双目光芒渐暗,心魔也一并渐渐熄灭。 “他的天年已尽,光阴全逝。死在须臾,如何用雷法!”上官子羽以金错刀拂去我纳戒上的禁制,将内中的仙桃酒大口大口灌入我嘴中。 “啊!死也一梦,我又醒过来了。” 我一抖身,精气神回复如初。上官子羽这一灌将我罄罄如也的数百天年全数补齐,而我的真元再度满盈到将要溢出,四肢百骸皆是精力。但三尸神也随之醒觉。 “我们还有多久到狱门?” 我问诸人,雷法总纲随心念而动,渐将劫力消去。 殷元元喜极而泣, “如蛇母不纠缠,再飞十数个呼吸便是!” ——殷元元说如果,但实际上,蛇妖她偏又上来纠缠。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又是冥搜*。但这次我的六识中不自觉响起的是四面八方森森然的蛇声,而且比蛇母被困时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连殷元元等三人不得不分神抗衡。道家音术的厉害处在于,无论受术者数目多少,施术者总能造成以一对一、各个击破的局面。 但从蛇母用冥搜*替下暴雨狂飙般的混沌鞭看,知她的攻势也在放缓。 “只好如法炮制,再退她一次!” 我一面向上官子羽道,一面又欲击银蛇剑。今日蛇母遇我,就和当年昆仑遇洛神瑶不死道兵,大概一般头疼。上官子羽另将金错刀交付与我, “我将金错刀心诀栽接于你。既然你有真元强横,又有充裕的天年支用,携这增益五千倍威势的符钱,当可与她斗个旗鼓相当。” “反正你要索命萧龙渊人尽皆知,无妨杀他家绝户。”殷元元海阔天空地建议。 道家之栽接,即空门之灌顶。上官子羽与我神念相聚,以心传心,超乎图书言传身。呼吸间,我已将金错刀御使术历历铭刻在心,终生不能忘记。 他神情轻松,仿佛只是递给我一枝冬梅,“尽力施为,无须担心损毁。我纳戒中还有数枚金错刀。” 我丹田有三尸神、八朵九转神焰不断输送真元,右手以诸天雷法总纲击出银剑,左手以金错刀诀击出符钱。雷音渐大,魔音渐小。 其他三人都挣脱了蛇母束缚,与我一齐退至狱门口。 “樊兄,开启狱门,我们遁吧!”我一面续饮仙桃酒,一面向樊无解道。我感到掌中金错刀的念想逾用逾少,不久即会退成一枚寻常的古币。 樊无解却扬起了剑指指石门。石门浮现一持剑蛇身男子,男子横剑于石门之上。我们若要强过,先要挨一发黄泉神剑! “这是做什么?”我们三人齐呼! “退什么!你们向我剑宗隐瞒了如此奇术奇药,你非但没有垂危,反而精神健旺,分明可以坚守,却要保命遁逃!” 樊无解冷哼, “我们来此是查妖宗是否偷凿通道的,不查清前,绝不能退!” 虽然他曾护我性命,但我不想樊无解竟如此脑子僵化。 魔音渐又转盛,我们都看到蛇母拖着庞大的原形缓缓逼了上来。比之她的rou身,十丈高门犹如小窗。被樊无解一搅和,我们既不能退,又不能前,正是所谓负隅顽抗。 “你神智昏了呀。蛇母向我们移来,显然是要夺这口子出去,这自然说明本层纵有其他通道,她也决计无法脱身,更不可能有连接魔塔的秘密通道。所以我们如今已可以不查,径直去向顾真人报告那突然横出的小祖师事情。” 我强自按捺火气,蛇母又释放了混沌鞭。我们可以周旋的余地太小,混沌鞭的攻势愈来愈密。我一面消耗天年吃力招架,一面飞速向樊无解传递神念。 “那东西既然可以从遥处解开诛心锁,自然也可以再次现身从狱内引蛇妖脱身。我们在此缠住她,就分担了其他师友的压力!” 樊无解振振有词,竟真打算带我们一道杀身成仁,都殒命在此! “和这木头脑子费什么口舌!” 殷元元忽得一螯袭向樊无解后心,樊无解欲招架。上官子羽已另取一枚金错刀,以刀背将其击昏,封上了锁灵符印。 “要过剑宗的大门,蛇母请自便吧。只要你有本领挨一记黄泉神剑!” 上官子羽拉我飞离,殷元元拉昏厥的樊无解飞离。 蛇母一笑,“识趣!” 她裙下一条蛇头升起,撞向十丈高门。 “外面就是黄泉河水,往北千里,直道鬼门,放她出去可得了!”我怪两人。 “我们不陪葬。” 上官子羽道。 大狱摇撼,有黄泉剑意护卫的十丈高门与蛇母一头俱粉碎。她已把庞大形体悉数化妖气收纳入人身,盈盈迈出狱门。正在守护的另两个资深荡魔院门人虽然闻听巨响趋避,但怎能想象混沌鞭的迅疾?两人瞬息被蛇母两缕青丝穿膛破肚,青丝将他们的臓腑从皮囊取出,送至人形蛇母口中细细嚼咽。 她守在十丈高门的废墟旁,一回首,舔着满是金丹鲜血的双唇,精神倍增,笑道,“妾身替你们破了门关,可是累透了,诸位小仙长一道出来呗!” 可我们三人,又有谁敢过去送死呢。 “我们走。” 我和上官子羽、殷元元互通神念。 不管是蛇母是想追击我们还是就此离去。我们四人却不往狱门外走,反向狱深处退。 那里有一道虚空凿出的剑痕还未消散,剑痕只可容身,方才那个小祖师释放的白练就从剑痕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