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试验田
“参见皇。!” 朱栩一进门，一群人除了张太后纷纷起身行礼。 朱栩如沐春风看着众人，笑着摆了摆手，大步进来，在预留的位置坐下，大声道：“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无需拘礼。” 一群人谢恩，拘谨的坐下，气氛一下子变的‘冷清’下来。 小永宁左看右看，拿起筷子夹了快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含混的嘟囔了一句。 别人听不懂，朱栩一下子明白了，拿起一块点心扔她头，道：“给朕消停会儿。” 小家伙小手揉了揉头，扁着小嘴，翻着白眼。 朱栩没理会她，环顾一圈，笑着道：“老国公，八姐，巩驸马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什么，当是家宴，都放松些，朕还没吃过人。” 朱栩这个笑话有些冷，众人脸都有些僵硬的附和一笑，气氛很是尴尬。 张太后是知道朱栩在宫外的恶名的，除非是相当亲近的人，否则没多少人真正了解他的为人。她笑着招呼道：“快菜吧，今天是给父亲接风洗尘，大家都当是在家里，随意即可。” 张太后这么一说，众人这才稍微放松一点。 饭菜很快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但一群人的目光都看着朱栩。 朱栩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暗自摇头，他其实是很平和的人，咋给外面的印象是洪水猛兽呢？ “吃菜吃菜……”朱栩拿起筷子，随意的招呼着。 皇家的规矩向来森严，但朱栩最擅长的是破坏，很多大规矩小规则都不在他眼里，形同虚设。 张太后也是心里轻叹，觉得小时候没教好，在下定决心要教好朱慈烨的同时，笑着与众人道：“皇都随意了，大家也不要拘谨，当做是家常便饭……” 张国纪在朱栩面前都很僵硬，更何况是朱徽媞，巩永固了，一举一动都在看着朱栩，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 朱栩不喜欢跟人客套，别人拘谨，他也不舒服，随便吃了一口，转头看向张太后道：“皇嫂，今年你身体怎么样，没听太医那边奏报啊？” 张太后喝了口茶，笑着道：“今年虽然更冷些，但是没怎么出去，炭火用的较多，倒是没怎么发作，还好。” 朱栩点头，道：“皇嫂多注意下，现在政务是越来越多，朕顾及不了太多，有什么麻烦事告诉朕，总你处置更好一些。” 张太后看着他，温和一笑道：“你忙你的，我基本是没什么事情，等皇后入了宫，我能放下心，好好调理一番。” 朱栩听着笑了笑，道：“后宫里其实没多少事，张筠是个有能力的，应该能做好后宫里的事情，皇嫂可以放心……” 张国纪看着朱栩与张太后如家常闲聊，心里本来的那些担忧顿时没了，长松一口气。 宫外关于朱栩与张太后的关系，各种诋毁，污蔑，揣度，流言纷纷，恶意满满。外加明朝历代皇帝在女人身个个都是葩，他之前十分担心，现在算是安心了。 朱徽媞已经见过一次，倒是巩永固第一次亲眼所见，心里诧异的同时，也认清了宫外那些流言蜚语。 几人都没有说话，倒是小丫头仰着头，看着朱栩道“皇叔，人家也能照顾母后的，昨天让人给母后做了养生汤，还给母后揉肩……” 张太后看着她，没好气的道：“你不给我添乱，我很高兴了。” 小丫头顿时嘟起嘴，小脸都是不高兴。 朱栩没有在意她，看向朱徽媞道：“八姐，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生活用度，或者有谁欺负你了，都跟朕说，咱们自家人，不能给外人欺负。” 朱徽媞对朱栩是有惧意的，来自于当初她母妃西李‘绑架’天启，对朱栩有苛待，闻言心里一跳，连忙要起身。 朱栩压了压手，道“无需多礼，有什么话直接说。” 朱徽媞神色有些慌乱，转头看了眼巩永固。 巩永固白白净净，是一个读书人模样，但更有些朝气，他倾身，道：“回皇，我们一切安好，劳皇挂念。” 朱栩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嗯，在外事局，做的怎么样？” 巩永固身体坐直，道：“回皇，外事局事情较杂乱，还在梳理权责。目前主要负责建造城东的使馆区，各藩国之人的来往审批，还有一些涉及到政务，军事，商贸……” 朱栩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动作放的较慢。 “外事局目前有二十多人，主要是负责审批，核检，对来往之人进行监察……” “朝鲜，琉球，科尔沁等没有划在使馆区，倭国，缅甸等都在，西夷人也派人来说，会派驻使馆，使者，与我大明交好，互不侵犯……” 巩永固还没说完，张太后没好气的打断道“行了，要谈你们的政事，出去说……” 朱栩眉头一挑，看着巩永固笑道：“好了，朕知道的差不多了，吃饭吃饭……” 小永宁幸灾乐祸的敲着碗，嘻嘻直笑。能让她的皇叔吃瘪的，整个大明也屈指可数，她娘最厉害。 其他人自然不敢了，都矜持的赔笑。 朱栩瞪了眼小丫头，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 外事局现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行政的，在京城，隶属内阁，巩永固是副主事，主持政务。另一部分是在神龙府，由张国纪负责，实际是政经一体的机构。神龙府是一个商人构建的特别政区，由布木布泰负责。 京城的在他眼皮底下，有什么问题都还能及时纠正，神龙府的难说了，一切都是新事物，尽管布木布泰没有思想束缚，可身边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明人，想要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非披荆斩棘不可。 对于布木布泰的能力，朱栩是信得过的，只是，她到底会将神龙府带向何方，山高水长，他不能时时看着，心里没底。 这么想着，朱栩又看了眼身侧的张国纪，这个人也是老油滑，他在南直隶做了什么，又会做什么？ 这桌，朱栩分明是主角，他不说话，动作慢，众人也都跟着沉默，大气不敢喘。 唯有张太后如常，小永宁浑然不在意。 张国纪见到巩永固知道这顿饭不简单，再见朱栩沉吟不语，心里分外有压力，却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做奏报，只得心事重重，如坐针毡的陪着。 张太后暗暗瞪了眼朱栩，招呼着道：“不要拘谨，父亲，乐安，驸马，都不用在意，咱们吃饭。” 朱栩笑了笑，跟着招呼了几句，放下心神，陪着吃起来。 乐安，巩永固都放不开，倒是张国纪渐渐熟悉，与朱栩偶尔还聊几句题外话，勉强算是相谈甚欢了。 吃完饭，一群人聚集在慈宁宫偏殿里，朱栩脱了鞋，了软塌，小丫头很是殷勤的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张国纪，巩永固坐在下面不远处。 朱栩感觉下面热炕的暖烘烘，手里还抱着茶杯，看着两人笑着道：“你们都少来宫里，不知道朕的习惯，以后常来，熟悉了行，放松些。” 巩永固很谨慎，外面的传言太过可怕，眼前的皇帝又毫不拘礼，令他谨小慎微，丝毫不敢大意。 朱栩拿着茶盖摩挲着茶水，看着张国纪道：“京城的外事局朕心里有数了，南方的，可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张国纪微微倾身，知道今天进宫大概是这个目的，早有腹稿，闻言便道：“回皇，神龙府的外事局，主要是针对商贸方面，也有人员的暂时进出审批，目前，获得在神龙府经营的域外之人，大约有两千人。暂时都是先到外事局审批，然后到海关备案，日后计划是在所在国设立使馆，进行报批，等国内批准，方能入境，有特殊情况，也能特批入境。同时，外事局还在计划，对出海，出境之人都进行登记，审核，加强管理……” 现在没有络，路途长远，这样的审批确实麻烦，不过眼下只是建立，日后为了方便自然会改进。 ‘还是需要时间……’ 朱栩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神龙府，主要还是商贸往来，管理更为松泛，西夷之人最多，其次是倭国之人，然后是云.南之南一些国家或者势力……” “目前的商行，大部分都是为了钱粮，武器来的，还有一些布匹，丝绸，瓷器之类……” “已经成立由七个人组成的理事会，还有十二个副理事协助，陈夫人目前负责管理，一应奏报都直入司礼监，不经江.苏巡抚衙门，六部以及内阁，收入也都是直入内帑……” “来之前，陈夫人与臣谈过，明年夏收之后，将有六百万两白银的利润押解入京，至少三百万粮食存储在神龙府……” “陈夫人还计划在景德镇成立一个瓷器商会，准备大力向外推销，明年准备在神龙府召开一次‘万国商会’，展示我大明的商贸精品……” 所谓的‘陈夫人’，是布木布泰了，对外的称呼是朱陈氏，很多商人习惯称呼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的神龙府主人为‘陈夫人’。 张国纪言简意赅的说了好一阵子，朱栩大概听明白了，微微点头。布木布泰到底是有能力的人，做的他预期的要好不少。 朱栩手摩挲着茶水，瞥了眼张国纪，静静的思忖。 神龙府是一块试验田，是朱栩对未来发展，构想的一个尝试，现在是无政府主义，将来势必要完善，眼下还得慢慢来，徐徐图之。 张国纪说的都是好话，里面很可能还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 对于神龙府，对于布木布泰，朱栩终究还是不放心，只是简单的敲打，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朱栩心里思忖着，瞥了眼巩永固，面露思忖。 张国纪说完，也守住话，微低着头。 巩永固听着，倒是对神龙府颇为新，很多东西，事情他都是闻所未闻，书本所没有的。 小永宁听的是双眼大亮，小手着朱栩肩膀用力的捏着，眨了眨眼，忽然凑过来，低声道：“皇叔，神龙府好玩吗？” 朱栩放下手里的茶盖，笑着道：“好玩的很，不过朕也没玩过，找机会吧，朕再南下一次，到时候带你。” 小丫头听的大喜，脆声声的道：“谢皇叔。”小手在朱栩肩膀按的越发用力，小脸全是兴奋。 朱栩摆了摆手，坐起来，看着张国纪，沉吟一声，道：“朕对神龙府的想法，一直都是任由发展，不限制，不控制，不干涉，想找一个更适合我大明的发展模式……布木布泰，公爷在神龙府做的很是不错，有能力，有规划，有进心，没有人浮于事，懒惰不为……” 张国纪听着朱栩的话，连忙躬身道：“谢皇夸奖，臣不敢当。” 朱栩‘嗯’了声，继续道：“不过呢，神龙府到底是一个新事物，朝野下非议之声向来不绝，朕都挡着了，该给你们的支持，向来也不少……明年是我大明大步前进的一年，神龙府更要勇于迈进。这样吧，神龙府的粮食入京，银子一半入京，其他的用于发展。人手吗，贺云杉，萧庸以及以往的惠通商行的一些商业好手，都调给布木布泰，不能给内阁白糟蹋了……” “谢皇。”张国纪神色不动的道。他听出了一些，水太深，不敢细想，不敢多言。 朱栩又看向巩永固，笑着道“听说八姐近来身体不太好？” 乐安公主朱徽媞，历史也很短命。 巩永固连忙道：“回皇，公主已经渐好，劳皇桂怀。” 朱栩嗯了声，点头道：“这外事局总是分开也不是办法，朕打算合二为一，设在神龙府，你们觉得如何？” 按理说当然是合一的好，只是一南一北，路途遥远，很多事情等朝廷回复会耗日长久，不利于事务方便。 张国纪看了眼巩永固，心里若有所思，面色如常的道“皇，若是外事局都设立在京城，当是可以。” 巩永固慢了片刻，接着道：“臣也认为，应当合二为一，设在京城。” 朱栩看着两人，语速放慢的道“明年，朕打算开放三个地方的海禁，允许域外之人登岸，贸易，一个是天.津卫，一个是神龙府，一个是广.州府，放在京城，太过遥远，朕想着都放在神龙府，先批后报，你们看，是否可行？” 明朝朝廷对各个机构向来都有强烈的控制欲，尤其是这样的大事情，朝野下肯定都不会允许这种‘先批后报’的事情发生，事关权利，必然有一番争夺。同时，神龙府会再次被架在火，成为众矢之的。 张国纪沉思半晌，抬头看着朱栩，试探着道“皇，关于‘陈夫人’不知如何打算？” 朱栩看了他一眼，心里顿时了然，沉吟着道“布木布泰朕暂时不会让她进宫，神龙府，天.津卫，广，州府的商贸活动，都将由她来规划，主持。嗯，确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吧，朕派司礼监提督太监冯祝去神龙府，让他做头面人物，这样省去些麻烦，也能体现朕，朝廷的重视。” 要是有足够分量的内监在，定然能打消很多人的不安，张国纪神色缓和，抬手道：“臣以为可以。” 朱栩这才笑着拿起茶杯，这么的多管齐下，既没有掣肘布木布泰，却也能将神龙府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免得尾大不掉，脱离掌控。 “来，吃点水果吧，宫外刚送进来的。”张太后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后面还跟着朱徽媞。 张国纪与巩永固连忙站起来道谢，朱栩只顾伸手拿了。 张太后与朱栩隔着桌子坐下，看着张国纪道“父亲，年后没几天是你五十大寿，到时候我想在庆春楼给你庆寿。” 张国纪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过寿，看了眼张太后，又看向朱栩，见朱栩随意的在那吃着苹果，目光微动的道：“何必劳师动众，在家里随便吃一点可以，娘娘若是有空来，没空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情。” 张太后十六岁跟了天启，入了宫，已经很少与家人亲近，近年几乎没怎么出宫，这个机会她是不想错过，很是坚持的道：“父亲不用推辞，皇都已经安排好了，直管发请帖是，到时候我与皇都会去，一定要好生热闹一番……” 张国纪颇为惊讶，看看张太后，看看朱栩，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葫芦什么药，迟疑一阵还是点头道：“那好……” 张太后这才高兴，又看向朱徽媞道：“乐安，驸马也来，人多热闹。” 朱徽媞与巩永固一直都是很受冷落的人，闻言都连忙道：“是，谢娘娘。” 这个时候，曹化淳匆匆从外面进来，行了礼，在朱栩耳边低声道：“皇，二位国公了奏本，内阁那边已经批了。” 成，定二位国公是要去吕宋与旧港的开垦荒地的，朱栩想了想，道：“虽然是犯错远放，到底是我大明公卿，祖有功……这样吧，让司礼监盖印，再请鲁王，英国公，对了，孙白谷一起去送送，朕名声不好算了，内阁还能挽救一下。” 曹化淳对于朱栩嘴里时不时冒出‘不着调’的话已经习惯，应声退了出去。 倒是张国纪，巩永固，朱徽媞都面露异色，他们进宫之前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才多久，两位国公居然主动奏‘流放’，皇帝的手段果真了得。 张太后蹙眉，夺过朱栩身边的盘子，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忙，回你的乾清宫去，我还要陪父亲说些话，赶紧走！” 朱栩嘴角动了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眼张国纪与巩永固，只得起身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