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繁衍的真意
“出兵攻打苏格兰王?这……是不是应该等王拿到新的宝剑回来以后再做商量?” 听到莫求缘要求出兵的时候,这是第一个出现的声音。 王已经去拿更为强大的武器了,等到圣剑入手以后,再强的敌人也不是对手,要拿下苏格兰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你们觉得,王离开卡美洛城这件事,能瞒过谁吗?” 莫求缘坐在主事的位子上,看着下方的众臣。 不管什么时代,不管什么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种最不该有的蠢材。 不思进取的蠢材,坐吃山空的蠢材,饭来张口的蠢材,自生自灭的蠢材。 亚瑟王是天选之王又如何?不管是真是假,难道所谓的「天选之王」,只要坐在地上就会有馅饼掉下来养活她吗? 下雨了,谁不会被雨淋湿,谁不会觉得冷呢? 是王吗?是权势者吗?是富有者吗? 都对,但是都不全对。 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撑伞的人不会淋湿,穿衣的人不会冷。 王不用说话,自会有人替他打伞添衣。 有权者无需多言,自有人为巴结而送上雨伞和外衣。 富有者无需焦急,用钱就能买到雨伞和外衣。 甚至只要是带了伞带了衣服的人,就不会淋湿,不会冷。 一切都是自己争取的,只看你能不能预见「下雨」而已。 被雨淋湿的人,被风吹冷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这天下,只是在不断重复这个人数的增加和减少而已。 不管是什么,都只有自己争取才能握在手中。 有精彩不亮丽,有起落是无常。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不同的,只不过是争取的方式和结果罢了。 人自从出生以后,就一直在争取着。 婴儿为了争取食物而哭闹,孩子为了争取成长而吸收营养,青年为了争取名利而奋力拼搏,中年为了争取稳固和攀升而努力经营,老年为了争取安乐而努力享受……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而在争取到一切以后,人就会死去——而死法,就是人最后为自己争取到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蠢材,认为不需要争取呢? 难道所谓的「天选之王」,就可以安坐在王位上吗?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美好都会滚滚而来吗? 才不是这样呢。 阿尔托莉雅几乎每个月都能击退超过两个刺客——这还是因为周围的警备完善的缘故,被近卫军击退的刺客那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 只要能够杀掉「天选之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各地还没有归顺的诸王,对阿尔托莉雅的脑袋那叫一个求之若渴。 位置越高,风越大,雨越狂。 阿尔托莉雅的存在,基本上不可能存在什么「隐秘」。 她本身就相当于是一盏明灯,不管到哪里,都有大量的情报人员在暗中关注着。 “王离开卡美洛城的情报,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传到苏格兰王的耳朵里……如果你们是苏格兰王,你们会怎么做?” 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捧着铜镜,少女漫不经心一般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淡然地说道。 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 “没错,王离开了卡美洛城,就意味着卡美洛城失去了王……不管是暂时还是永久,这至少都是一个攻下卡美洛城的机会……缺少了王的调度,边境的防守必然也没有办法像是平时一样紧凑而快速,就算一如既往的紧凑,也肯定没有王在的时候那么有力……那么你们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发一个公告,乞求他们等王拿到了圣剑回来,然后再来彬彬有礼地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到底是阿尔托莉雅的强大让你们变蠢了,还是你们本来就蠢?如果说思考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我真是无法判断你们到底是不是一堆尸体。” 擦拭着铜镜,莫求缘打了个哈欠。 这个行为,很明显引起了众人之中一些人的不满,尤其是刚才说不适合动兵的那几个人。 “王的圣剑,并不是用来内斗的,而是应该用在将来对抗外敌上的……我本来以为,你们在这种「对手将来肯定会是自己人」的战斗时,稍微仁慈一点的呐,想不到……这是连一点远见都没有的家伙……” 不断挑衅的话语,让很多人越发地感到愤怒。 但是没有人敢表示不满。 因为莫求缘的立威。 他们没有自信能够击败高文,就更没有自信能够在武力上击败莫求缘。 他们也没有自信能够以调度的方式几乎毫发无伤就击退了洛特王的反叛。 不管想不想承认,但是他们自己都很明白,自己都比不上莫求缘这个事实。 “所以,听我的命令就好了,我要你们做的不是质疑我的命令,不是显摆你们那可怜的智商,更不是炫耀你们那弱鸡的武勇,而是绝对的服从……首先,必然是遭遇战。先头部队要做好正面交锋的准备,这个部队就交给高文你了。第一刀,永远要最有力才行。我收到情报,苏格兰王打算在爱丁堡附近的山上凭借地势构建一条防守线……所以,我要你们两个沿着大路过去,而且在第一战过后,不允许你们擅自行动,在原地驻扎等我的指令……而其他的兵力,则都将用在山地战上,在爱丁堡附近的山上,决一死战。” “等、等一下,如果从大路走的话,根本和爱丁堡附近的山岭没有办法形成行军直线啊,相反,还要绕一个不小的圈子……” 听到莫求缘的布置,一个骑士站出来反对道。 然而,莫求缘抬眼看了一眼那个骑士,将那张羊皮纸卷轻轻一扔。 羊皮纸卷就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飘浮着,慢慢落到了年轻的骑士的手上。 “这是……?” “这是我收集到的情报,苏格兰王将在那座山上的布置……从中,能看出什么来吗?” 莫求缘冷笑着说道。 她在出题。 就像是考验阿尔托莉雅一样,出题。 但是很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阿尔托莉雅一样有天赋。 “如果是这样,那直接走大路,直捣黄龙不就好了?” 年轻的骑士抬起头来问道。 听到他的回答,莫求缘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是该赞你天真得可爱,还是该骂你愚蠢得可恶?算了,你的天真愚蠢和无知,简直让我不忍心欺负你……估计你们也不明白什么是布局就是了……所谓的「计策」和「布局」,来来去去其实只有一种,就是「猜到敌人的下一步」……有的高明的布局呢,就能够猜到敌人的下两步;更高明的布局,就能够猜到敌人的下三步……这个情报,是苏格兰王故意泄露给我的。” “要知道,军机布局是何等机密的大事,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人拿到?如果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直捣黄龙,那么我们必然在路上遭遇到他的大部队攻击……你猜猜,有心算无心,有备攻无备的情况下,死伤会多么惨重?” “而且遭遇战,必然是在他可能埋伏的地方之前……因为我们事先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必然会加以提防……那么他如果要出人意料,真正埋伏的位置肯定会比地图上显示的地方要靠前……你再想想看,如果我们草率地认为这个情报是真的或是假的,会落入对方算计的可能性是多少?” 虽然是充满了温柔的微笑,但是那微笑下半遮半掩露出的讽刺,却让少年骑士抬不起头。 “还好,至少懂得羞愧,这是好事……你的名字。” 看到低下头去的骑士,莫求缘眨了眨眼。 “……加雷斯。” 少年骑士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说道。 “抬起头来,我不认为一次失败就能击败一个圆桌骑士,如果连这种失败都无法面对,你就在这里切下你的头吧。” 银青色的策师静静地俯视着少年。 听到她的话,少年将他的手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握紧了,并努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莫求缘。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手。 或许,就算是绝代美女的手,都不如他的手好看。 但是这双美丽的手,如果握住了剑,不会比任何人差。 「加雷斯……美掌公……也是一个强者……果然,圆桌骑士的阵容,基本上已经齐聚在卡美洛城,不需要继续顾忌……」 少女的嘴角,在铜镜后笑了起来。 「苏格兰王的领地,以及整个英伦……已经在我嘴边了……」 “那么,我们不如绕过大路的大部队,集中兵力走山路进行奇袭?” 高文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这也是很正常的逻辑了吧? “避开正面交锋,攻击敌人防守薄弱处,本来就是战场智慧的最根本……不过高文,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也是「最根本」?” 莫求缘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稍微睁大了点眼睛看着高文,就像是真的没有料到一样。 听到她说的话,高文的眼角抽动了两下,勉强压下情绪没有发作。 “不管是否驻扎了大军,大路正面始终都是两地最近的路程;而山地战的重点从来都不在于兵力多少,而是更看重将帅的战斗力和布阵能力……如果大军集中在山地上,第一会腾挪不便,变成巨大的靶子;第二会因此在正面露出极大的空隙,那么对方只要趁着山上的人马拖住我军时,正面突破长驱直入,你觉得……哪一边的损失会比较大呢?” “这就是苏格兰王这一次布局的高明之处……山地战不需要太多的人马就能够守住;而正面又可以布下足以防范的人马;两方面更形成随时可以互相援助的犄角之势,如果只攻击其中一边,就意味着会被另一边趁虚而入;如果分兵兼取,则中了削兵之计,分散战力的同时,也容易降低我方的效率……铁板的布局,对方军中看样子有高手……” 摇了摇头,莫求缘叹了口气。 虽然是在叹息着,但是她的嘴角却显示着兴奋的微笑。 那微笑,兰斯洛特和高文等骑士都很熟悉,那是找到了对手的微笑。 “不过听你所说的,对方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如果大军都布置在了防线上,那么我们大可……” “哈?” 再次听到「防守」的言论出现,莫求缘轻轻抬眼皮打量了一眼说出这句话的人。 “你的意思是,英伦这样四分五裂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吗?和平主义者?” 少女用厌恶的表情看着那个说出这句话的骑士。 真是有意思的言论。 爱好和平是好事,但是重点在于这个和平是否值得爱好。 现在这种「和平」,无疑是毒药,一旦沉迷其中必然只会被吞并的毒药。 “不,我只是说,既然对方没有攻击我们的打算,为什么我们不能同样采取防守呢?毕竟等王拿到剑回来,我们的胜率也更大,损失也更少不是吗?” 坚持防守的骑士继续发表着自己的和平言论。 “因为办不到。” 莫求缘冷笑着摇了摇头。 “他并不需要一直采取守势,我也从没有说过对方不打算进攻……苏格兰王这个行为同时也是在试探我们的打算。想想看吧,如果把大军集中在大路上,你是苏格兰王,而你等不到你想等的敌军,你会怎么做?难道不是应该立刻挥军而下一路推过来吗?要知道,采取「守势」这种情报,可不比战况布置这种细节来得机密,也绝对不是能够完全藏住的情报……那么,接下来他只需要挥兵杀过来就够了……当然,我相信在场诸位肯定有阻挡住他们的实力,只是到时候……我们会从本应是攻城的一方变成守城的一方……我承认这的确在兵力上比较方便,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事后的修缮工作的问题?以及你们最喜欢谈论的……尊严问题?” “什么意思?” 听到莫求缘的话,提出采取守势的骑士皱了皱眉。 “卡美洛城是王都,而如果我们采取守势,对方必然会一路打过来……王都是一国的脸面,你被人蹬鼻子上脸了,懂了吗?如果要进行攻城战的话,事后必然要对作为战场的城池进行修缮,你觉得是让对方的王都成为需要修缮的城池比较好呢,还是王所在的王都成为需要修缮的城池比较好呢?听好了,这个世界上,「防守」这种态势,永远只是在「无法进攻」的情况下才应该采取的……一味的防守,只会将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然后被捕猎者吃掉……天要人繁衍,而不是要人被吃……不懂得繁衍的真意之人,只有作为猎物,永远当不了猎人啊……” 坐在王座上,银青色的少女轻声叹了口气。 没错,繁衍。 所谓的「天理」其实很简单,不像「天意」那么难以预测。 所谓的「天理」,其实就是「繁衍」。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 生物的本能是什么?野兽的本能是什么? 杀戮是行为,阴谋是智慧。 而「吃」,才是真正的「本能」。 人是喜欢「吞噬」的生物,不断「吞噬」着能够「吞噬」的一切。 吃得下的人,才能活下去。 不去吃的人,只能被吃掉。 “何况……我也不认为,你们会甘心。” 手中的铜镜轻轻放入随身的小袋子里,莫求缘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那和她头发同样是银青色的羽扇,遥指着眼前的骑士们。 甘心?不甘心?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认识莫求缘的高文、兰斯洛特、贝狄威尔和凯。 有什么不甘心的? 被人打上门来? 放任机会逃走? 不对。 众人十分本能地感到,莫求缘并不是在说这些事。 她在说的,是直指众人心灵深处的事。 “你们真的甘心吗?就这样等着王来救你们?甘心成为传说的衬托?甘心就这样湮没在历史之中,最多只是留下一个名字,别人看过就忘,而不是成为一个在传说中显眼的一笔?” “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被人指着背后说「那个人就是在战场上被王救了一命的家伙」,而不是被人羡慕地说「那个人就是守护着王的能臣勇将」?” “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老去,到最后都只不过是听从王的命令,随便是谁都能代替的存在,而不是去做一个能够被王真心称赞的能臣?” “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任凭手中的剑钝去锈蚀,成为一个只能被王保护,却不能为王分担责任的废物,而不是磨快了手中的剑,替王斩杀前方的敌人?” “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在背后看着王奋战,自己只能够捡一点剩下的,然后厚着脸皮自称「我曾躲在王的身后,与王东征西讨」,而不是能够面对子孙后代时,自豪地挺起胸说「我为王打下了江山」?” 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就像莫求缘平时说话一样的调子。 但是字字诛心。 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有谁会真的甘当陪衬? 有谁真的不想当英雄? 有谁真的会甘于平凡? 但凡有几分热血的人,谁没有野心? 看着众臣脸上表情的变化,莫求缘笑了起来。 其中,只有兰斯洛特注意到,莫求缘那笑容和平时的微笑有微妙的差别。 平时莫求缘的笑容,最多也就是让人感觉她在预谋着什么恶作剧。 但是这次…… 兰斯洛特感觉到,莫求缘的笑容中,掺入了什么奇特的「元素」。 名为「祸乱」的元素…… 天,要变了吗? “可是……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苏格兰王岂不是毫无破绽吗?” 贝狄威尔站出来说道。 的确,不论是分兵攻击、正面突击和绕道而行都不可行的话,岂不是毫无办法? “当然不是。” 听到贝狄威尔的说法,莫求缘微笑了起来。 “我既不选择正面突破,也不选择攻击山地……” “我要……用剑。” === 作者语:高能警告,高能警告,本卷很黑,极黑!看到醉青灯的事迹你们也该明白了吧?而且从莫莫杀摩高斯基本上就看出来了吧?莫莫偏向功利主义(除非涉及到自己朋友,但是很可惜,自从到了型月世界以后,莫莫就没有交上新的朋友),策师不黑还叫策师吗?所以本卷必然是会有黑化的……莫莫和罪木说话时也提到了吧?她有病,而且无药可医……当然本卷过后就治好了……猜猜是什么病?(笑)……话说你们信不信?劣者这一次完全没有布局的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