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六道七情
紧接着，洪招娣又替俞瑾脱下血衣，换上一件与其发型相配的藕荷色单层纱衣，道：“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而且，我要带你一起离开，必不会任你独自在此孤单寂寞。” 此时纸符被破的声音已暂歇，洪招娣起身，微微仰起颈项，朝洞xue出口走去。来到出口边缘时，她纵声大喊道：“青素师姐，俞师姐已死！我这就将符阵撤去，敬请师姐暂避！” 说完后又等了一会儿，就见洪招娣微微折身，伸手拍向洞口边缘处贴着的一张纸符。 她之前在崖壁上所贴的纸符，是分了五行生克，按照西陲那位将军所创“六道七情阵”所排列，发动全局的阵眼就设在洞口边缘。 代表阵眼的纸符一动，崖壁上的纸符便全部发动。设这阵眼的初衷是为了困敌伤敌，眼下却是为了毁掉所有防卫，让青素放下心来与她相见。 只听得一连串的爆裂炸响传来，白青黑赤黄，混着蓝灰紫，争先恐后在悬崖峭壁上绽现，如放一场盛大的烟花，震的整个悬崖都剧烈晃动起来。洪招娣扶着洞壁才能站稳，砂尘和碎石不时从洞顶落下。 …… 青素站在远处，看着悬崖上符阵发动后的景象，不由暗自心惊后怕。 若是她在崖壁上破符破到半路，符阵忽然如此发动的话，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没办法躲避。在无处着脚之地，五行符咒交替轰炸攻击，再加上山崩巨岩滚落，分明是十死无生之局。 待这番骇人景象止歇之后，青素沉默片刻，朝身边亦是张口结舌的弟子们道：“来此处躲藏之前，俞瑾受了伤？” 旁边一个四十余岁，五绺长须的中年男弟子连忙上前，与青素行礼道：“正是小弟亲手所伤，应该是击中了心脉，只是当初被她忍着伤痛逃了。” “你做的很好。”青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待我上前一探。” 她此刻心中对俞瑾已死一事，已是信了大半。若非如此，俞瑾与她是不死不休之局，万万不可能如此自毁符阵。 必定是俞瑾伤重不治身亡，她身边跟着的那个新入门的丫头心中害怕，便借此向自己投降示好。 旁边的弟子们听青素这么说，也都不肯再趟这滩浑水，纷纷道：“愿在这里等候师姐回来。” 青素暗叹自己身边无真正可用之人，一个转身，踏空破风衣袂翩翩，朝悬崖的方向奔去。 待得到了被震的已面目全非的崖畔，青素聚气扬声朝下道：“那位师妹，现在还在么？！” 过得片刻，只见下面一个尚稚嫩的，接近女童的声音惶恐回道：“青素师姐稍候，我这就上来！” 青素唇角微勾，心道这丫头在俞瑾死后心中定是惧怕之极，竟放弃那易守难攻之地，自己送上门，倒是极好，于是送了对方一颗定心丸道：“你无需害怕，想必此次之事，你只是受俞瑾所惑。我处事向来公正，必不会冤了你。” 对方应下之后，青素又耐心在原地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个女孩子满脸满头的汗，狼狈不堪攀爬了上来。 这女孩子十分瘦小，胸平臀扁，看上去还不过是个女童。只一对眼睛生得甚好，黑白分明，轮廓清晰利落，眼角微微上挑。 女孩子一上来，也顾不得放下背后绑着的俞瑾尸体，便倒身跌跌撞撞朝青素下拜哭道：“师姐恕罪饶命！” 青素没去管洪招娣，疾步上前，直接伸手去探她身后俞瑾的脉搏，而后松了口气道：“她……果然死了。” 虽然之前早有预料，但不到确认这刻，到底不会完全卸下心中大石。 洪招娣这时候才松了身上的绑缚，轻轻将俞瑾尸身仰面放下，继续朝青素跪倒哭道：“师姐，这次秋狩，俞师姐让我一起来，我就来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得罪了师姐，也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青素连洪招娣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今年被俞瑾领进内门的新弟子。见她哭的可怜，又见她形容未脱乡间土气，便料定她只是因为无知，被俞瑾拉作垫背的，于是道：“你且起来吧。” 洪招娣擦擦眼睛，哽咽起身道：“多谢青素师姐。” “那么此后，你打算如何？”青素板着脸，望向洪招娣。此刻洪招娣已完全在她掌控中，她无需再虚以委蛇。 “如果可以的话……请师姐允我，将俞师姐的尸身带回内门安葬。”洪招娣眉眼低垂，神情怯懦。 “你对这贱人倒是忠心！”青素冷哼一声。 “我知道俞师姐犯下大错，罪有应得……然而是她领我入的内门，期间又多加照拂。”洪招娣哭诉道，“别人不管她也就罢了，我若任她曝尸荒郊野外……情何以堪？” 青素听洪招娣这般哭诉，却是心中一动。 她此次为了私情大动干戈，虽说最终逼死俞瑾，却亦死伤众多内门弟子，回去后已是定然被罚，兼且名声受损。若再杀了眼前这丫头，不允她之所求，无疑更坐实自己不顾同门情谊。 再者……她不清楚封月生得知俞瑾身亡之后，将作何反应。不如现在且留一线，今后也好见面说话。 想通此番关节之后，青素冷声道：“我本无意杀她，只想给她些教训，是她自寻死路，须怨不得我。既如此，你便带她回去吧。” “谢师姐！谢师姐！！”洪招娣的声音里带着感激的颤抖。 青素上下打量了一番洪招娣，若有所思，忽然道：“这位师妹入门有多长时间？” 洪招娣被问的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老实躬身回答道：“禀师姐，有一个多月了。” 青素点头道：“入门月余时间，便能领悟气机。师妹若非资质不错，便是恒心毅力过人。” “谢师姐夸奖。”洪招娣勉强道。 “师妹身边，想必带着养气丹之类的药物吧。”青素此时心中对洪招娣已有所决定，缓缓道，“且拿出来与我一观。” 洪招娣无奈，只得老实拿出之前贺金锁所赠的那瓶养气丹，恭敬奉上。 青素拿在手里晃了晃，见里面有十几粒丹药，便将揭开瓶口玉塞，放到洪招娣面前道：“全部吃下去。” 洪招娣大惊失色道：“师姐……这药只能三天服一粒，吃这么多恐对经脉有损。” 青素冷笑道：“原来你对俞瑾的忠心，不过如此。” 说完也没耐心再和洪招娣磨蹭，疾步上前，一把扳住她细瘦的下颔，将那十几粒养气丹尽数倒进她嘴里，强迫她咽下。 那丹药入口即化，洪招娣没怎么来得及抵抗，就只觉得一大团凝聚的灵气沿着咽喉滑落腹中。 青素松开洪招娣，看着她瘫坐在地上，双眉紧皱隐忍痛苦的模样，笑道：“这只是刚开始，就忍受不了么？此后两三天内，你的经脉会反复被药性冲击，破坏殆尽，从此修为便止步于炼气初期。师妹，我不会杀你，但无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着青素将身上的一块玉牌解下，扔给洪招娣，又淡淡道：“拿着我的信物出去，渡真门内弟子不会有人为难你。我知你修行低微，但你身上有纸符灵剑，想必带着俞瑾回去虽不容易，亦非完全不可能。” 说完，青素拂袖绝尘而去，将洪招娣扔在原地，再不回头。 看着青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洪招娣紧皱的双眉渐渐松开，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散无踪，拍拍裙摆上的尘土，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 其实她被迫吞下这十几粒养气丹的感觉，和之前吞下一粒养气丹的感觉并无不同。 都是感觉到一团若有实质的灵气下肚，急速旋转之后，被体内经脉须臾吸了个干净，随后送入紫府，没有半点经脉涨裂的痛苦。 适才在青素面前表现出的情态，只是做戏。 这是不是代表，她的体质和常人不同，可以不受限制以吞食丹药的方式，增加修为灵能？ 洪招娣苦笑一声轻轻摇头，纵然真是这样又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将俞瑾尽快带出还梦谷安葬。 洪招娣俯身，望着俞瑾一片惨白青灰，却依旧美丽精致的容颜，放轻了声音道：“师姐，我这就带你回去。” 言毕，洪招娣将俞瑾吃力的抱起来，一步步朝通往还梦谷口的方向挪去。她人矮力弱，俞瑾比她高挑沉重许多，她走的甚是缓慢，却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