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二天清晨，当朝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众人便在茫茫雾霭的掩护下再次上路了。 亚雷临走前想付给主人金币，而对方却坚决不肯收，几番推搡过后还发了火：“怎么？难道这位军爷是瞧不起我吗？您认为我们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收留你们，就是为了这点可怜的钱财？” “不！不！不！老人家你误会了，我家大人只是想表示些心意而已，毕竟打扰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总该有些表示。”赫尔曼闻言苦笑着解释道，面前这个倔强的老头简直和老费舍有得拼。 “那您也有些太瞧不起我们了，大家可不是被吓坏了的软骨头，如果您再这样的话，我就直接让人去塞拉利斯城举报你们，那里的赏金可比这多。”老者闻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烦，最后他更是佯装恼怒的将金币硬塞到亚雷怀里：“您还是快收起来吧！我知道现在前线吃紧，如果不是年纪太大、身体又不好，我也早就重新参军报国、为亲人报仇雪恨去了。” “是啊！是啊！您赶紧把钱收回去吧！”其他人也同时附和着：“诸位军爷都是在替我们流血，我们又怎么能收你们的钱，那和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抚摸着怀里还存有体温的金币，亚雷的眼睛微微有些泛酸，乡民的淳朴善良对他刺激很深。 如今正值国难当头之际，可对王国最忠诚的人竟不是那些享受着高官厚禄的贵族，而是这些素来被人瞧不起的低贱之辈，这让他想到了那句东方古语：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现在的世界就仿佛被调转了过来，底层的平民百姓渴望抗战，热切希望王国军队能够光复失地，哪怕这个国家曾经无数次的剥削他们。 而那些曾经深受王国恩惠的贵族官员则恰恰相反，大部分人都站在了加里曼丹王国那边，他们为敌人的胜利而庆贺，而且非常不希望王国军队打回来，因为那便是清算旧帐的日子。 无论众人如何解释，老人依旧没有收钱的意思，最后亚雷无奈的将金币揣回怀里，同时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诸位放心吧！我以家族名义向你们保证，过不了半年的时间，亚伯拉王国大军定会打到塞拉利斯城，将侵略者彻底从王国土地上赶出去。” 亚雷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留，他身后的下属们也同样如此，只不过迈出的脚步却显得尤为沉重。 “我相信诸位军爷的话，我肯定会活着等到那天的。”老人的眼眶瞬间湿润，目送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诸位军爷走好，一定要小心啊……” 从塞拉利斯城继续东北方向前进，众人越来越深入北岭境郡腹地，加里曼丹王国的盘查也越来越森严，幸好有常命、白岁等人前后打理，他们才没有轻易的暴露身份。 而奥弗林、奎克元帅更是对敌人的动向了如执掌，哪个地段有严密的搜查、哪个时段有巡逻队巡逻、哪个地方可以绕小道抄近路，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众人通过了很多关卡要道。 然而麻烦依然是少不了的，不过最糟糕的情况却并非是碰到巡逻和盘查，而是半路遇见土匪和流寇，遇见检查时可以通过出示证件或者贿赂过关，但遇见土匪的话就必须动用武力解决了。 加里曼丹王国才刚刚占领北岭境郡不到两年时间，虽然他们以强大的军事力量粉碎了亚伯拉王国的统治，但是却没能力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建立起新的秩序。 再加上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大多人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逼不得已的落草为寇，这就使得整个北岭境郡的管理更加混乱起来。 除了彻彻底底的土匪之流外，还有些并非专职的强盗，这些人多是被打散的亚伯拉王国正规军，以及稍有些良知的领主贵族，他们组织起各种各样的地下抵抗组织，什么抵抗军、义勇军、救国军、报国军、卫国军、敢死队、游击队等等，虽然旗号很好听，但迫于眼前的生存压力，他们对地方上残害可不比侵略者少多少。 虽然大多数人最初的目的都是为了光复失地，或者说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在习惯了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后，他们心里的想法就开始慢慢转变了，最后甚至以抗击入侵者的名义向平民百姓强征钱粮和劳工，如果不遵从他们的意志的话，就会被强安上通敌的帽子残忍杀死。 现在说的好听点叫抵抗军、救国军，说不好听点就是纯粹的流氓土匪而已，他们的目的也不再是抗击侵略者，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到处打家劫舍，帮助对方欺负自己人。 如今加里曼丹王国的占领区内，强盗匪徒多如牛毛，平民百姓简直没了活路，生活在城市里会被侵略者欺辱剥削，而躲到山林中又会遭遇土匪的残害，这过得根本就是水深火热的生活。 众人同样碰到好几次拦路抢劫的土匪，大多时候都是依靠常命出面交涉，缴纳过路费之后才得以通行，这并不是说亚雷怕了对方，只是不想招惹是非，静等着半年之后慢慢清算。 不过有时候交钱也没用，鼓囊囊的钱袋还是会勾起对方的贪婪欲望，最终还是需要众人举起屠刀，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见到这些曾经立志要保家卫国、甚至已经为此付出许多的将士们逐渐沦为土匪和强盗，亚雷感到非常痛心，当然更多的却是失望和愤恨。 从岁暮堡到敌军腹地的路途惊险重重，众人不停地与侵略者打交道，同三流九教的人物周旋，甚至还经过了数次惊心动魄、刀光剑影的厮杀，不过这对久经沙场的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时间恍若飞鸟掠过天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众人在敌军腹地转了几圈之后，开始向来时的方向折返，此次探查仅有两件事情深深触动了亚雷，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件自然是沦陷区人们的期盼，而第二件则是…… 临近北岭境郡腹地的官道上，众人遇到了两队巡逻兵，对方并非是加里曼王国的士兵，而是战败被俘的亚伯拉王国军人。 现在那些曾经誓死保卫国家的将士，竟然也狠心背叛了自己的祖国，披上了敌人给予的走狗外衣。 领头的巡逻队长直接叫停了面前这支奇怪的队伍：“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没有通行证？” 见到对方如此豪不客气的言辞，常明等人连忙迎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巧舌如簧，说自己是从汉德纳王朝远道而来，到此地经商的，并且还拿出了自己的通行证。 “各位军爷！你们可看清楚了，这是菲斯特侯爵与法兰茨亲笔签署的通行证，足够证明我们是正经商人了吧？”常命最后更是摆出了威胁的姿态，同时又不忘偷偷给对方塞几个金币。 这次交涉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冷汗却直接沁透了众人的后背，只要随便有个士兵过来检查，那藏他们行囊里的刀剑就都得暴露了。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宽敞大道，又位于沦陷区腹地，旁边就是加里曼丹王国第十六集团军的驻军大营，如果他们身份暴露的话，根本就是困兽犹斗、插翅难逃。 幸好这些叛徒比较忌惮菲斯特侯爵与法兰茨伯爵的身份，收了常命的金币后，那名巡逻队长直接挥挥手说道：“行了！没事了！你们赶紧走吧！路上小心点！这里最多的就是土匪强盗！”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赫尔曼等人露出虚伪的笑容，不停的朝对方点头哈腰，并且开始动作谨慎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危机已经度过的时候，走了才不到几十米远，那名巡逻队长又忽然在身后叫道：“你们等下！” 亚雷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摸向行囊，只要是对方瞧出了任何端疑，那他就直接手起刀落，毫不客气的宰掉对方。 只见那名巡逻队长走到亚雷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最后表情极其严肃地说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再往前再走了，加里曼丹王国军队在前面设了好几道严密关卡，你们有这么多人，而且来历可疑，如果碰到了小股巡逻队还能应付过去，但是遇见了正规军肯定要被扣下来检查的。” 对方好像是话里有话，并且有意无意的拍了拍亚雷装武器的行囊，让大家紧张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常命见状再次迎上前去说道：“这位军爷可真是个好人，还要多谢您的提醒了。” “好人？真的吗？”这名巡逻队长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带着些自嘲的说道：“我们在加里曼丹王国士兵的眼中不过是奴隶罢了，而在亚伯拉王国人民眼中更是叛徒、卖国贼、走狗……” 临别之际，巡逻队长面露不甘的回头望了眼亚雷：“公爵大人！王国军队什么时候能打过来？这种人人喊打的日子我们早就已经过够了！” “你认得我？”亚雷闻言不禁脱口问出，脸上更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旋即又逐渐化为平淡：“快了！等我这次平安回去之后，亚伯拉王国大军立刻开拔，无论胜负，此战在所避免！” 听到这话，那名巡逻队长忽然欣慰的笑了起来，布满疲惫的面孔整个舒展开来：“我们等这天……等得太久了，等的内心……都要麻木了。” “哎！”亚雷的叹息轻轻飘散在风中，其中充满了对世事沧桑变幻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