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会喜欢你
因为不大清楚薛进均所带的孩子究竟几岁,周檀斟酌再三,在选择陪席的孩子上还是下了番功夫。 作为周家嫡长孙的周恪接待个交情普通的商人太过隆重,因此长房安排了十四岁的周惕代表。而二房四房就直接让曾在丰津住过的周慎周怀出面。 只是到了最后,席上又多出了个高维。 这段日子,高维已与周家诸子混得烂熟,特别是他的亲表弟周慎。一直住在高氏身边的周慎还特意求了母亲让他跟表哥一起住在修裕堂。 高氏想着高维一人客居霍城,而且现在修裕堂还住着周家其他几个男孩,自小让兄弟相互扶持也是好事,就许了。 周慎陪客,高维也就黏糖人儿一样主动请缨陪着表弟。 到了约好的九月二十七,薛家父子如期往溪南小周府赴宴。 宴设在周宅一个偏院的小花厅,景致简朴,席面也只是让家中厨子用心做了几道霍城特色,并不奢华。 溪南小周府近年在周显的管束下,格外低调内敛,早已不复周夫人和大*奶谢氏拿着侯府派头管家的招摇。 别具风味的宴席也足以让宾主尽欢。 薛进均能成一方大贾,自是懂得如何不露痕迹地迎合着主人家喜好。 他先是自报了祖籍就在邻县义庆唐河镇,算起来与周家也同属和州府,只是年少随父祖在北地经商,离乡背景讨着生活。再来就是对周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种种高山仰止。 配着薛进均圆圆脸盘的佛爷笑,真诚而不谄媚,一言一字都正挠在了周檀的痒处,以至于本不擅酒的周檀硬是比平常多喝了不少。 但席上最妙的还是薛进均带来的十岁儿子薛素,与周慎同样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粉团一样,言辞却得体。象是在证明着薛进均对文人墨客的推崇所言非虚,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文华清气。 周家的几个兄弟正好被周显要求着要知行一致的了解市俗民情,与周慎年纪相仿的薛素有着跟父亲来往各地的见识,说话间又多带了童稚的趣味,因此不论大了几岁的周惕,小了几岁的周怀都立时对薛素好感更增。 听得高维故乡就在清远,刚从清远而来的薛素自然地就谈起了清远当地的景致吃食,还俏皮地学着清远口音说了几句简单的问候话语。 高维的脸微微显出一丝绯红,他自小在洛京长大,对于故乡不过是隔了几年一次的归乡,长辈的葬礼或是祭祖总笼着一层凝重,对于故乡他实在是有些陌生。 年纪最小的周怀仰着脖,好不客气地就对着比他高出半头的薛素直呼其名问道:“薛素!你是说你家将要从平州搬到清远?” “是呀!”,薛素不以为意,笑颜灿烂地道:“待收拾好产业房舍,明年春天就搬了回来。到时大伙儿要去清远,可不能找维哥当向导,得让我带着了!” 周惕看了眼正与薛进均相谈甚欢的周檀,再看看眼前可爱的小童压低了声提醒道:“薛家弟弟,你若今后跟你爹爹从商留在清远倒罢了,若是进学,清远未必适合久居。” 周惕的提醒是很实心实意的。 今日作陪的兄弟中他的年纪最大,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些。 长兄周恪因为那日几兄妹对北门凶案的讨论,特意查了些市面上的消息,城门口的那位死者是薛素三叔的事,周恪只在宴前提点过周惕。怕几个小的知道后在面上带出来不屑不耐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怕来的薛家子不是个好的,会给几个孩子说些不大中听的市井杂言。 只是一桌同食之后,周惕对薛家小童的印象极好,也见闻了薛进均对他那位死去兄弟的哀恨纠结,自然地就惋惜起薛素天资聪颖,行止有度却偏偏出生商家,想想还是出言提醒了。 薛素一怔,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立时定在了来自清远的高维脸上。 被提及故乡短处的高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薛素清澈的眼眸,顺势将自家表弟向前一推,笑言道:“周三哥应当是想着素弟跟我家慎儿年纪相当,就差着不过一月,又都爱棋道,若是今后可以来霍城一道读书,相互切磋也是乐事。” 这个清远“同乡”并不若周家几位兄弟老实。薛素心里明白,脸上挂着甜笑,有模有样地向着周慎唱了个大诺,道:“素……素就麻烦慎哥哥多多指教了!” 猝不及防的周慎一下跟行礼的薛素险些撞到。他慌乱地扶住了薛素的手臂,一截白瓷似的纤腕持在手中,周慎才惊觉显着脸蛋圆润的薛素实则身上骨架极细。 薛素看似浑不在意的抽开手,嘴角却不禁稍稍向下撇了撇,周慎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狐疑。 边上的周怀没眼色的起哄着让周慎与薛素手谈一局,一决胜负。薛素很是干脆地欣然应诺,没等周慎回应,就眉开眼笑地跑到薛进均跟前问着可否多在周家多留一会儿。 薛进均略带尴尬地望向周檀。本待送客的周檀大度地命人寻了棋具,一坪棋,很快的摆在了两个孩子的中间。 薛素猜枚后持黑先行的小得意,长考时很是秀气十足的蹙眉,拈子轻翘的尾指……让心下存了怀疑的周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薛素的一些表现与周慎熟悉的周曼云很是类似。 周曼云这几年在霍城没少穿着男装出门,还常借了周慎的名头。 几套曼云的男装长期放在蕴华居,曼云常从周家内院到了蕴华居,换了衣服,就从院里临街的门打了周慎的名头出去。 大部分霍城人现在认得的“周慎”实际都是更喜欢在外跑的曼云。 因为曼云起先穿着男装总爱与周慎站在一排,让高氏等人找着不同以做更正。周慎也就记下了许多高氏关于他与曼云之间男女孩童行止细微差别的点评。 对面而坐,周慎越打量,就越发觉得薛素显得女气了些。 最初说的一局,最后还是下成了薛素与周慎一胜一负一和局。 一开始说要观战到底的周怀在周慎第一局输了后,就失了兴致,由周惕另哄了在一边玩着。一直闭口在旁当着真君子的只剩下了高维一人,他很是认真地观棋,也观人。 先赢中和最后输的薛素,很是开心地捡子入盒,不见半点愠色。 周慎反倒不好意思了。家中的六妹曼云只要露了败相,是一定要悔棋的,如果薛素真是女孩,比之曼云在这方面要强出许多。 若她真是女孩,倒是让曼云与之相识,想必两个一定会成为好友。周慎心念一动,趁着收子时,悄声在薛素耳边道:“我家有个meimei总爱穿着男装,四下走动呢!” 薛素捏着个棋子的小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下,嘴角一弯,压着声道:“慎哥哥的眼好利,让小妹素纨很是惭愧。” 果然,她是女孩。周慎轻轻一笑,道:“你叫素纨?” “你家真有个也喜欢男装的meimei?” “素纨凝墨,纤玉抚桐。” 薛素纨错愕地抬头看向了跟她回问正好赶到一块儿说话的高维,脸上氲上一层薄红。被周慎识破已经让她始料未及,再遇了个偷听的,就更显尴尬了。 好在她也不是经不得事的普通女孩,稳了稳心神,手上的棋子轻轻丢进棋篓子,清泉一样的声音轻快地响起道:“维哥哥说的真好,素纨的名字真是由此,薛家祖业就是经营着绸缎布匹的。” 瞥了瞥还未注意到这边的众人,知晓了共同秘密的三人相视一笑,一起收拾棋子的动作齐齐放缓,小声地交流起刚才薛素纨问到的问题。一时间,小角落里欢语声响,连续不绝。
等薛氏父女告辞,周家众子将他们送出门时,周慎还很小心地做了邀约,道:“下次来家,可以找六meimei,想来她会喜欢你的。” 薛素纨微笑轻声应了,待上了车,还掀了车帘,向着周慎的方向挥了挥手。 车帘啪地一声放下,薛素纨才没了一直保持的笑意,握紧的小拳头气恼地砸在了车壁上。 “素素,怎么了?”,原本一副半醉模样的薛进均直起了身,很是郑重地问着女儿。 “爹!”,薛素纨一声嘤咛,扑到了薛进均的膝盖上,嘟嘴道:“周家也太拿大了,待客简慢,把我们安排在偏院,庶子幼孙招待着……” 在薛进均循循善诱下,薛素纨一五一十地将在周家所遇所听都告诉了父亲。 “说家要搬到清远,他们就有些不屑,知道女儿是女儿身也说他那个meimei会喜欢我,谁有要讨她的喜欢?” 薛进均仍是一脸和气的呵呵乐着,自家的掌珠打小聪明过人,也就遇到一时还没接受的事才会这样。 车子一停到吉祥客栈门口,立即有热情的店伙抢了出来。 “薛爷!您带公子自小周府赴宴回来了!” 店伙计的声音极大,一时间,客栈老板和帐房等人也被惊动出来,个个上前与薛进均笑脸寒暄。 “薛爷,您与小周府如此熟稔也不早说。这溪南小周府已久未待客,也就是您才进得了门……” “就是,前个儿,升平号的老板求见周老大人,也就是进去喝了盏茶罢了……” 在一片吹捧声中,薛素纨若有所思的拧了拧眉。 一番应付,薛家父女才回到了房里。 房门闭紧了,薛进均才沉声问女儿道:“素素,你有发现去完周府之后有何不同。” 已然明白父亲为何伏小做低到周家拜访的薛素纨讷讷答道:“那伙计此前也称您薛爷,但却不如今日殷勤实意。还有客栈老板,我们投店几日,都嫌我们是来给叔叔收尸晦气,避而不见,可现在却主动来了……” “世人多是先敬衣冠,为商者有钱,但即使在同类人面前也不是光靠钱就能说得了话的!” 薛进均握住了女儿的手,耐心教道:“你今日说家中祖业做绸缎布匹就很好,既然周家有人识破你的女儿身,就索性用这些后宅多用的物什儿与周家内眷交好……那个周六姑娘喜欢易钗而牟,你能让她喜欢不也是好事一件?” 薛素纨受教的连连点头。 薛进均笑容满满,眯起的眼里开始盘算起女儿带来的信息。 商人地位并不算高,再可人心的女儿如果要堂堂正正地嫁到为官人家里,象周家这样家长已然荣退,但族亲姻亲还多有人在朝的,家中子弟也有望可期的是最好选择。 把家安在霍城显得刻意了些,不如也在霍城盘上店,带着女儿常来常往,若是配得周家庶子为嫡妻,薛家也算是正式与书香世家攀上了亲。若是不得溪北大周府的族长周桐也正主持着传芳书院,书院里也尽有上进的年轻人,得个能改换门庭的佳婿也是好事。 最主要是自己的独养女儿不能被埋没乡里。 主意拿定的薛进均看着女儿,眼中越发的笑意盈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