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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团日1

    张毛飞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是实在看不下去同学们再受这样的折磨了,其实是他自己受不了,于是他便去找刚上任的学生会主席陈伟提意见了。

    陈伟主席带着一种显示学长资格的神态,将一个圆形的玻璃镇纸从他的办公桌的右边移到了左边,然后又拿起了一技削尖的铅笔。“好了,毛飞,要是你没事了,我可还有许多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呢。他突然来了灵感,满脸放光他说,“嗨!我想我可以再次自愿要求我们的团日再增加一个月,那样我们就可以大大增加我们的爱国情了。”

    “增加一个月?”毛飞的心差点停止了跳动,浑身先是感到一阵刺痛,接着便汗毛直竖。

    “没错,”主席劲头十足地解释道,“我们班级越早有人伤亡,这事就进展得越迅速。要是可能,我希望能在元旦这这天得到批准。我估计这样会加速事情的发展,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让毛飞感到惊恐不已的是,陈伟当真拎起了电话筒,主动向向校长请求增加一个月,并且就在当天晚上他又竭力想把毛飞从娱乐协会撵出去。就在毛飞被撵出前的一刹那,杜晨青醉醺醺地站了起来,先是将椅子掀翻,然后便打出了复仇性的一击。

    他的这一举动使得安晓鑫大叫起他的名字来,同时使得陈伟主席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可不料却不偏不斜正好重重地踩到了梁耀东主席,后者厌恶地将他从自己那被踩得青肿的脚上推开,并命令他向前走,将毛飞重新赶回娱乐协会。这一切把陈伟主席弄得心烦意乱。先是杜晨青!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像丧钟似的再度清清楚楚地响了起来,接着自己又把梁耀东主席的脚给踩肿了;再就是陈伟主席在毛飞身上找到的另一个毛病:无法预料梁耀东主席每次见到毛飞都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陈伟主席永远也不会忘记梁耀东主席在娱乐协会第一次见到毛飞的那个晚上。那天学生会主席抬起他那红润、热汗淋淋、满是醉意的脸,透过烟卷散发出的黄色烟幕,目光沉重地盯着独自躲在墙边的毛飞。

    “我真是太吃惊了!”梁耀东主席一认出那人是个毛飞,就皱起他那蓬松吓人的灰眉毛,声音沙哑地喊了起来。“那边的那个人不是毛飞吗?一个侍奉上帝的人竟开始出没在这样一个地方,和一群肮脏的醉鬼和赌徒混在一起,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陈伟主席一本正经地抿紧嘴唇,起身站了起来。“您的看法我十分赞同,学长,”他语气尖刻地附和道,话音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我真不明白如今这些毛飞都是怎么回事。”

    “他们变得越来越好了,他们就是这么回事,”梁耀东主席强调地咆哮道。

    陈伟主席尴尬地哽住了,但马上又乖巧地恢复了常态。

    “是的,学长。他们变得越来越好了。我刚才恰恰也是这样想的,学长。”

    “这里正是毛飞应该呆的地方。趁同学们出来喝酒、赌博时同他们混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了解他们,得到他们的信任。除此之外,他究竟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让他们相信上帝呢?”

    “我命令他到这里来的时候,恰恰也是这样想的,学长,”陈伟主席小心谨慎地说。接着他走过去亲热地用胳臂搂住毛飞的肩,同他一起走到一个角落,压低嗓门,用冷冰冰的口气命令他从现在起每晚到娱乐协会来履行他的职责,以便在树人们喝酒、赌博的时候同他们混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了解他们,赢得他们的信任。

    毛飞同意了,真的每晚都去娱乐协会履行他的职责,与那些想避开他的人混在一起,直到那天晚上在乒乓球桌旁爆发了那场凶狠的斗殴。书震在没人招惹他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个急转身,猛地一拳,正好砸在少力的鼻子上,将他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梁耀东主席见了,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后,突然察觉毛飞就站在近旁,神情古怪、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一副痛苦而又惊讶的样子。梁耀东主席一见到毛飞就立即僵住了。他怒火中烧,狠狠地看了毛飞片刻。他一下子便没了情绪,于是转过身去,迈着那两条短短的罗圈腿,像水手一样左右摇摆着,极不高兴地朝门口走去。陈伟主席胆战心惊地一路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一面徒劳地左顾右盼,想从李红芳主席那里寻得一点帮助。

    “这倒是件好事,”梁耀东主席冲着酒吧柜台咆哮道,粗壮的手牢牢地抓着那只喝空了的小酒杯。“这真是件好事,一个侍奉上帝的人竟然开始出没在这样一个地方,和一群肮脏的醉鬼和赌徒混在一起。”

    陈伟主席松了一口气。“是的,学长,”他得意地大声说,“这的确是件好事。”

    “那你他妈的干吗不管?”

    “什么,学长?”陈伟主席问,惊愕地看着将军。

    “你以为让你的毛飞每晚都混在这里会给你脸上增光吗?我他妈每次来,他都在这里。”

    “您说得对,学长,绝对正确,”陈伟主席附和道,“这根本不会为我增光。我这就处理这事,现在就处理。”

    “难道不是你命令他来这里的?”

    “不是我,学长。是李红芳主席。我也准备严厉处分他。”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毛飞,”梁耀东主席嘟哝着说,“我就叫人把他给毙了。”

    “他不是毛飞,学长,”陈伟主席帮忙似地提醒说。

    “他不是?既然他不是毛飞,那他为什么在领子上挂十字架的符号?”

    “他没在领子上挂十字架,学长。他挂的是银叶。他是个主任。”

    “你有一个主任官衔的毛飞?”梁耀东主席吃惊地问。

    “啊,不是的,学长。我的毛飞只是个主席。”

    “既然他只是主席,那他干吗要在领子上挂银叶?”

    “他没在领子上挂银叶,学长。他挂的是十字架。”

    “给我立即滚开,你这个狗杂种。”梁耀东主席骂了起来。“否则我叫人把你拖出去毙了!”

    “是,学长。”

    陈伟主席咽了口唾沫,从梁耀东主席身边走开,将毛飞赶出了娱乐协会。两个月后,当毛飞试图说服陈伟主席撤销把团日增加一个月的那道命令时,结果几乎是一模一样,这次努力也宣告彻底失败。要不是他对村里的老情人的思念以及对上帝的智慧和公正所抱有的终生信赖,他简直就要绝望了。他怀着强烈的感情爱着村里的老情人,思念着村里的老情人,其间既夹杂着强烈的**,也含有高尚的热情。在他眼里,上帝是永生的,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并且十分仁慈;他为世间万物所共有,且被拟人化了;他说的是汉语,并且对中国人格外垂青。不过,他现在对上帝的这些看法已开始有所动摇了。有许多事物都在考验他的信仰。没错,是有一本《圣经》,可《圣经》只不过是一本书,而《红楼梦》、《三国演义》、《花花公子》和《最后的子弹》也都是书呀。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何国锋问人家,创世之谜是由一群无知无识、连下雨是怎么回事都不明白的人解答出来的,这看起来真的有可能吗?那万能的上帝,以他那无穷的智慧,真的害怕六千年以前的人会建成一座直通天国的巨塔吗?那天国究竟在哪里?在上面?

    还是在下面?在一个有限的但不断扩展着的宇宙中是没有上、下之分的。在这个宇宙中,就连那个巨大、炽热、耀眼、无比壮丽的太阳也处于逐渐衰亡之中,它的衰亡最终也会毁灭地球。那些奇迹是根本没有的;人们的祈祷也没有任何回应。灾难,无论是降临到正直者还是堕落者的头上,都是一样的残酷无情。最近,他接连遇见了一些神秘现象——几周前,在为那个可怜的中士举行的葬礼上,树上出现了那个裸体男人;而就在那天下午,预言家似的弗卢姆又作出了这么一个含义隐晦、令人不安但同时又令人振奋的许诺:告诉他们,冬天一到,我就会回来——要不是为了这些,他就这样一个有良知和个性的毛飞,早就会听从理智,放弃祖先们传下来的对上帝的信仰,并且当真会辞去职务和放弃官衔,去当一名普通的学生,一切悉听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