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是异类
建言元年四月，金兵攻克卞都，俘获讳、庆二帝，五月，广平王赵构在应天府称帝，改年号元和为建言，十二月，金兵兵分三路大举南攻，赵苟仓惶逃离应天府自扬州。 建言二年，金兵攻入扬州城时，新帝赵苟正与妃嫔缠绵卧榻，听闻士兵急报惊吓之下丧失生育，后又因独子元一太子在战乱中夭折，赵构眼看香火不继，加之议和使臣出使金国后，回来说金国皇帝长相酷似本朝开国太祖，疑似太祖要回来夺取皇位，在内外交困之际，只得想出传位与太祖后人一法，假意宣扬太祖无私，说当初太祖旗下明明有子却要传位与宗弟，如今后人衰微，朕便要效仿于太祖，将皇位传给他的后人。 建言五年，新帝又改年号为邵兴。 邵兴二年正月，赵苟逃亡后回到临安，准备建都于此。 五月，因太祖一派人丁兴盛，竟有上千人之多，亲信赵令踌费尽心思挑来挑去，最后回禀说已从太祖一派中找到两个可以过继之人，一个是当朝秉义郎之子赵伯久，另一人则是太祖六世孙修王赵子深之子赵伯夷。 赵构因想做太平皇帝，正不断谴派使臣前往金国议和，如今为了平定内乱，听闻此言，便立即下旨宣两人觐见，至此，才有了赵子深先将伯夷送到乡野之地，又马不停蹄的将他接走一事。 而彦顾遇袭，则是因卞都被金兵侵占，他一直被困于城内，如今新帝迁都临安，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新帝身上，韩石中将军的属下找了机会，便安排彦顾从卞都悄悄走水路到临安，谁知在路经嘉禾县淮口一带的峡谷时不知被谁泄露消息，遇到了偷袭，一船的忠仆妇孺全都惨死，只有他命大被奶娘藏在了船底的水中才躲过一劫。 赵子深也是因年少时一次遇险被韩石中所救而相识成为知己，如今韩将军远在福州大战金兵，他的夫人梁娘子也随夫出征于军中助阵，如今幼子被偷袭不知生死，两夫妇在军中悲痛万分，何奈大敌当前无法分身，只得修书求助修王，请他务必要帮忙寻找彦顾。 赵子深乃开国太祖嫡系，皇位本属于他们这一派，却因在太祖年间，被太祖兄弟的后人使计夺位，传承至今。如今的太祖嫡系虽与皇室同宗，过的却甚是潦倒，只他还好，是太祖的六世孙，所以被封为修王，而好些族兄却沦落为普通将臣。 他的日子虽比其他好些，却也要明争暗斗，用尽心机,他最喜过的就是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想着自己不过一个区区小王都如此的心力交瘁，如果伯夷被新帝选中，那不就整日困于朝党之争了？所以他便想尽办法，不让伯夷参与其中，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躲来躲去，还是被选了中。 年初时，他被委任嘉禾县县岑，还未来得及上任，就接到韩将军的密信，他便单枪匹马的到了淮口，谁知伯夷顽劣想跟着他，悄悄钻到马车尾部，直到到了下榻的酒楼才发现他，他本想着过了夜就让随从赵根将他送回，可刚一下楼就看到淮口的一众乡绅些前来找县大人，他便急急的避了开，随后就撞到林鱼，掉了祖上传下的玉佩。 本想着小姑娘会在原地等他，他出了酒楼便到了旁边的小巷，等追他的人都走了后，再找人帮他去找赵根，让他下楼要回他的玉佩，可赵根下了楼后却发现小姑娘人不见了， 思索着她能出现在酒楼后院，说不定就是里面谁家的小孩，问了掌柜，才知道是和送猎物的一起来的，幸好那打猎的经常给酒楼送货，掌柜的知道他家住哪，这才顺藤摸瓜的找到林鱼家。 谁知那小姑娘却一脸的谨慎，怕他是坏人，等他极力保证后才还了玉佩，他看她家穷阎漏屋茅屋采椽，便想用银子感谢她，可她却目光坚挺严词拒绝，这不禁让他诧异不已，没想到她年纪小小却如此刚正有自强，实属罕见，为了维护她小小的尊严，他只得收回了银子，心里却寻思着要是伯夷能学到她这一点，就很不错了。 拿回玉佩他便派赵根继续暗中寻找伯夷，自己则回了县城，加急上任，将衙门里的事处理完后又再马不停蹄的又回淮口找彦顾，伯夷嚷嚷着也要跟来，他就又想到了林鱼，接着想到如今新帝正在挑选过继人选，自己何不将伯夷送到乡下，到时挑选的人没看到他，这事儿也就过了，便和夫人商量后了，将伯夷送到了林鱼家，自个儿则与赵根沿着云河两岸暗中逐步排查，找寻彦顾。 两人戴月披星风餐露宿的一直找了将近两个月，彦顾却像不存在似得的销声匿迹了，他心灰意冷的回了嘉禾县，正想着如何措词给韩将军讲明此事，新帝的一纸诏书又像晴天霹雳样的砸了下来，他不敢逆旨，只得和赵根一起又到了曲河村，将伯夷接回。 皇天不负有心人，谁知一直以为已不在人世的彦顾却出现在了林鱼家里，他欣喜不已，连伯夷马上要被挑选进宫的心事也淡了些，心中想着韩将军终于不用经历白发之痛了，不禁喜上心头，暗道真真是老天保佑！ 回去的路上，他在马车里便细细问了彦顾的经历。 彦顾因一直与父母聚少离多，性子有些孤僻，不爱言笑，又因之前在林鱼面前宣泄过了，如今说起往事已平淡许多，仿若别人身上发生的事，不过听在赵子深耳里，虽说此事已过了许久，内心也却还是心惊胆颤不已，忍不住就将彦顾圈在怀里。 彦顾有些不适应，自从两年前娘随爹一起从军后，自己便再也不喜与人近身亲近了，只是他虽暴躁倔强，却也知道赵子深是心疼他才会如此，便深深忍着心里的不适，任由他抱在怀里。 回到嘉禾县衙，赵子深让自己夫人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则快步回了书房修书给韩将军夫妇，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们这天大的好消息。 写完了信，他仔细检查一遍后，将墨汁吹干折起来装到信封里，然后在信封上写了亲启二字，再烫封起来，到门外交给赵根，让他找个信得过的人快速送信。见赵根火速出了门，他才长呼一口气，随即又想到，马上就要将伯夷送到临安，心内不禁又急起来，赶紧叫来下人问了夫人在哪？待知道正在厅堂后，便匆匆赶了过去。 县衙后院的厅堂里，赵夫人正让人传了膳食，在一旁盯着两个孩子进食，见赵子深快步踏了进来，便赶紧起身叫道：“老爷，何事那么急？” 赵子深进了厅堂就见两个孩子正在吃饭，因他淳淳教诲食不言寝不语，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回了句：“是有事，不过等他们吃完了再说.......”说完，叮嘱彦顾和伯夷慢慢吃别噎着了，然后示意夫人与他到旁边耳房说话。 赵夫人深知自家老爷是个谨慎之人，与他成亲数载，她只在前段时日听闻韩将军家的小公子失踪之时，老爷才第一次难掩紧张之色，接着新帝要过继养子，老爷又有些仓皇，急急的与她商量了一下就将伯夷送到了乡下，如今伯夷还是要被送到临安做最后甄选，接完圣旨时老爷就有些不知所措，冷静过后今日便急急的去将伯夷接回，居然还顺带接回了韩小公子，她想着伯夷的事不一定就能成，而韩公子如今又找到，想来老爷也可以松口气了，可这时他却又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像是有话要说，这......又不知是所为何事？ 满头疑问的赵夫人跟在赵子深身后进了耳房，赵子深转过身说道：“夫人，彦顾如今已经找到，我也修书给了韩将军，不过咱们明日就要将伯夷送到临安，我的心里很是惶恐，深怕他就被选中，想着先来叮嘱他一些，让他到了皇上面前不要出挑，要圭角不露，让皇上尽量忽略他，不知你觉着如何？” 伯夷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如今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的养子，虽说富贵比天，可从此就得与自己分离，再也不能以母子相称，心里也是与老爷一样百般不愿。 赵夫人不懂那许多的大道理，只知道夫唱妇随，从来都以丈夫马首是瞻，如今自己心里虽还存有侥幸，觉着伯夷不一定就会被选中，不过听到老爷说的话，想着如此甚好，便点头附和道：“老爷说的在理，这皇上的心思咱们也不懂，不过想来也是喜欢拔群出萃，人才出众之人，咱们伯夷虽在我们眼中觉着乖巧聪明，却不定能得皇上欢心，如果老爷再教着他到时低调些，说不定落选这事就成了.......” 赵子深听闻自己的夫人也赞同他，不禁感叹到，得夫人如此，夫复何求？又见夫人沉稳端庄，有一种能让人瞬间静下心神的感觉，不自觉的心里那股子燥气就消散了许多，笑言道：“别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我们两夫妻却偏偏要拒之门外，这真真是两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