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那条袭裤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大清历史上第四位君主,同样也是大清最伟大的帝王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后人没有人知道,在康熙的帝王棺椁里,除了那些按制陪葬的金银珠宝玉石玛瑙之外,同时陪葬着一份诏书。一份封一个叫“瑶函”的女人为皇贵妃的诏书。包裹着这份诏书的,不是玉匣也不是金盒,而是一套塑身衣,还有一件真丝睡裙。 胤禛,不,现在应该叫“雍正皇帝”。雍正长舒一口气,从景陵地宫中走了出来。直到这时,他才真真正正有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那个唯一能压在他头上的男人现在再也不会跳出来影响他了。这种感觉——真好! 发福了很多的胤祥看着雍正走出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脸的谄媚,只是在以往的恭敬里加了一点敬畏,这是一个臣子对帝王应有的表现。 “皇上。”胤祥垂首而立,低声叫道。 雍正眼中一闪。他刚想起来,他现在终于摆脱了里面的那个男人,可是外面的这个…… “跟我来,有话说。”雍正轻声吩咐完,直接登上龙辇。 胤祥迟疑了一下,虽然他最敬爱的四哥终于当上了皇帝,而且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可是谁都知道,兄弟情在胤祥向雍正跪下口称“万岁”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帝王与臣子之间的感情——如果帝王有感情的话。 雍正可以用“我”来显示对胤祥的恩宠,但是胤祥不能不能因为这个“我”而真的把皇帝当成“四哥”。 周围人羡慕的看着这个皇上唯一器重的兄弟,恨不得冲上去添胤祥的鞋。 “微臣不敢。”胤祥撩起衣襟跪了下去,头垂的比面对曾经的那位帝王还低,语气还要恭顺,动作还要标准。 “老十三,你这是做什么?”雍正口上不悦,但是心里……怎么会有一种满满涨涨的满足感呢? “微臣不敢。”胤祥还是一样的话。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别说是做低姿态了,他甚至想过更不堪的。谁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如果他的“四哥”真的做出那种“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 “唉,你进来。朕有话跟你说,是……关于瑶函的。”雍正放低了声音,用两个人能听见的耳语声说完,端坐在龙辇中等着他的十三弟进来。他知道,听到这个名字别说是与君同乘了,就是让他坐龙椅都敢! 果然,胤祥挣扎又挣扎,还是步履沉重的在众多大臣的红眼中登上了龙辇。 “你坐。”雍正随手一指。 “微臣……”胤祥身子一动,又要推辞。 “胤祥,这里没有别人,所有的人都让朕赶出去了。朕知道,你对朕的忠心,既然这样,口里说不说这些客套话,坐不坐个椅子又有什么区别。还记得瑶函曾经说过的话吗——真正的恭敬都是在心里的。那些成天把忠心挂在嘴边的,才是大jian臣!”雍正微笑道。 “……,是,微臣遵旨。”胤祥嘴角扯了一下,他也记得瑶函说过的话。每一句。 胤祥坐在椅子边上,只有一小半的屁股压在椅子上,要不是脚在地上撑着,很有可能会掉下来。 雍正看见了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他理解胤祥。 “今天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朕……,算了,还是说我。因为在提到瑶函的时候,我实在摆不出皇上的架子。”雍正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今天要跟你说的,是一个有关于你的秘密。” “是。”胤祥垂着头,没有让雍正看到他眼里的波澜。 “瑶函给你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雍正石破天惊的说道。 “什么?”胤祥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盯着雍正。这时什么君臣,什么生死,他都不记得了,脑中除了“瑶函”和“女儿”这两个字,其他的空白一片。 “还记得那年瑶函跟着皇阿玛出巡去塞外吗?就是那次,你别说你没有跟他做过什么。”雍正说到这,戏谑的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回过神来脸一下就红了。他怎么能忘,跟瑶函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他都不曾忘记过,不然,也不会有他现在的嫡福晋,那个和瑶函长得有八成像的女人。 “那个女孩已经十五了,现在就在阿拉善草原。”雍正很满意胤祥的表现,决定不再逗他,把实话都说出来。 “阿拉善?在蒙格尔那?为什么?”胤祥不解道。 “因为瑶函逃走后是蒙格尔收留,或者说是救了她。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的女儿,一直认为蒙格尔是她的亲爹爹。当然,这里边的事也只有蒙格尔才清楚,我相信他会告诉你的。”雍正正色道。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瑶函和我的女儿……”胤祥喃喃着,胸腔里空空的地方好像突然有了一种被充满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是,不过在先皇在的时候,这件事我知道,但是没跟你说。你,不会怪我吧?”雍正带着歉意道。 胤祥没有回话,只是恭恭敬敬的跪下,对着他的四哥,他的主子,他的皇上,充满感激的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雍正起身把胤祥扶起来。 “我想现在把孩子接回来。我都不知道,她都十五了,她不认识我,她到底好不好,她会像谁,她,她不能不认我吧?”胤祥语无伦次的说道。 “哈哈哈……”雍正拍着胤祥的肩膀大笑起来。他知道,那些瑶函在胤祥心中留下的芥蒂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正在消失。他现在能用的人很多,但是他真心想用的人却很少,而胤祥一直都是他的得力干将。但是因为瑶函的关系,胤祥对他总有些若即若离不交心的感觉。以前他觉得无所谓,但是现在不行。他现在不但要胤祥的人,也要胤祥的心! 新皇刚刚登基,里里外外事情一大把。朝中乱八七糟,在先皇走后有很多权利真空需要快速补充,人员也要迅速安排到位。该拉拢的拉拢,该打压的打压。而民间,只这几天时间就有了一些不利于他的流言在传。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他知道事情的本来面目,连他自己都信了!这些,他自然知道是老八的人做的,也只有老八,才会在民间有这么大的势力。而老九也动作起来了,现在京城物价飞涨,米价更是一天一个样。在这样新旧交替的时候出现如此重大的事眼看就要闹的京城人心惶惶,局势不容乐观。而老十四更厉害,手握大军在外,对他这个新皇的旨意该不奉诏,虎视眈眈的盯着京城,盯着那把椅子。 这些都是外面的事,雍正相信他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就是波浪滔天,他也有定海神针能荡平这一切——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不过时间也许会久一点,但是他相信最终的胜利还是他的。 可要说对着那些兄弟和朝臣,雍正还能用各种手段或者谋略达到目的的话,但是家里的事却让他根本就无从下手。才几天的功夫,就弄的他焦头烂额,有苦难言。 他的母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根本就不肯搬进慈宁宫,也不肯当这个皇太后,更不想认下他这个皇帝!而究其原因还不是想让老十四胤禵来当这个皇上?可是那是他的生母,他是碰不得打不得,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得。 不过雍正也一样的有信心,这不过是老太太心疼小儿子罢了。民间就有俗语,“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何况他从小就没有长在他母妃的身边,老十四多得些宠爱也是应该的。但是,别的事他可以不理会,但是现在他可不能听凭着母妃胡闹。一天不行还有一月,一月不行还有一年,一年不行……他母妃年纪也大了,应该没有几年好活了吧?倒不是他不孝顺,想让自己母妃早死,只是坐上了这把椅子,除了死,也没有再退下来的道理。就是他同意,追随了他这么久的这些文官武将也是不同意的! 这么一看,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成为雍正大帝的困扰了。可是,还有一件事让他深深的忧虑着。 弘历。 他当初预想的不错,有了弘历在手,先皇果然力排众议,把这个椅子送到了他的屁股底下。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弘历不是他的亲儿子。难道,他费劲了周折,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椅子再还给“兄弟”不成? 可是,在先皇走之前,在秘密建储的地方一共放了两份诏书。一份,是先皇写的,内容是传位给他。可是另一份,却是雍正亲笔写的。内容和上一份一样,不过是把他的名字换成了弘历的名字。 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份传位诏书的时候,他的呼吸和心跳好像都停了。可是多年的谨慎还是在他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击的时候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诏书没有加盖玉玺!没有皇帝大宝的诏书连张擦屁股的草纸都不如,他不信他的皇阿玛会不知道这个。果然,皇阿玛又拿出来一份空白的诏书,让他再写一份。看着早就拟好的诏书,当时的胤禛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按着他皇阿玛的意思填满了那份空白的诏书,把弘历的名字规规矩矩的写上。他知道,如果他不照着做,皇阿玛很有可能直接传位给弘历!而先传给他不过是避免当年“建文皇帝”的惨剧再次发生罢了…… “……,皇上,皇上!”雍正脸上阴晴不定的陷入了沉思,胤祥叫了好几声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四哥!胤禛!”胤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 “……,啊?什么?”雍正回过神来。 “微臣死罪。”胤祥跪下请罪。 “哦,没事,我是想东西想入了神,不怪你,快起来吧。”雍正微微皱了下眉毛。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胤禛”这两个字了。除了先皇也就只有那个女人才能随口叫着他的名字而且不以为意。 “微臣想把女儿接回来。”胤祥又道。 “胤祥啊,现在还不行。你要知道,朝中现在风云暗涌,胤禩他们联合着领军在外的胤禵所图甚大。这个时候不是四哥不让你走,只是你走不得啊!就算不为了四哥,为了天下苍生不受战火涂毒,你也不能走啊!”雍正哀求道。 “这……微臣领命。”胤祥犹豫了一下,可是看着四个殷切的眼神,胤祥还是同意了。要不是四哥,他也不会知道他和瑶函还有一个女儿存世。而四哥要是等京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再说也不是不行。正色因为四哥对他的信任,或者说四哥不想骗他,这才跟他实话实说了。至于他四哥为什么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现在才说出来……胤祥不想考虑这些,他只知道四哥这么做一定会是有苦衷的。就像四哥当年跟他说过的,瑶函为什么会走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到最后会跟了四哥,也是有苦衷的。他相信四哥,也相信瑶函。虽然,他心里很苦,但是他愿意相信! 时光匆匆,从胤祥知道他和瑶函还有个女儿生活在阿拉善,并且称另一个男人为“爹爹”,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他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帮助他四哥把另外的几个哥哥从云端打下去。 而今天,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胤禩、胤禟终于被革去黄带子,并由宗人府除名。他等这一天等了这样的久,等的他都快没有耐心了。 “皇上,微臣请辞,想去趟阿拉善。”胤祥跪在乾清宫的御书房,诚恳道。 “你们都退下。”雍正挥手,把这些碍眼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还不行啊,胤祥,咱们三叩九拜都拜了,不能差这一哆嗦了。”雍正走下来,亲自扶起胤祥。 “可是,微臣以为,他们现在已经这样了,应该不会再起风波了。”胤祥道。 “不,不。你难道不知道死灰复燃这个词吗?我们要杜绝这一切!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只要他们一天不死,那些暗处死忠于他们的人,就一天不会失去信心。你要知道,人的信念这个东西有多大的力量。不然也不能用了三年多才把他们打下来。”雍正摇头道。
“可是……”胤祥迟疑了。那些人说白了,也是他们的兄弟啊!他们虽然觊觎那把椅子是不对,可是现在已经把他们从宗室中除名了,他们也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罢了。自古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现在连“名”都没有了,就是以后想要做出些什么来,也不会再有人跟从了。再说,他不相信胤禩和胤禟被除了名之后皇上不会把他们圈禁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都杀死呢? “胤祥,这个时候可不要妇人之仁哦!”雍正微笑,可是眼神冰冷。 “……,是,微臣遵旨。”胤祥心里一寒,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不过,“皇上,瑶函当年和八福晋一向交好,再说图雅并没有为允禩生过一儿半女,是不是可以……” “可以。”雍正很大度的一挥手。他只要胤禩和胤禟死,其他的人……哼!不过,胤祥对瑶函还真是痴情,就连图雅这个瑶函名义上的jiejie,现在也想保住她一命。“但是你要知道允禩他们都已经被除名了,所以如果八福晋想要活命的话,告诉允禩,让他先休了八福晋。” “是!”胤祥领命。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雍正的安排走下去。 雍正四年正月二十八日,雍正下旨将胤禩之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就在胤祥领着圣旨去对八福晋宣旨的时候…… “你是说,这个是,这个是……”胤祥手里捏着一团衣物攥的紧紧的,骨节露出青白的颜色,手也抖个不停。 “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不过这个东西被胤禩藏的很严密,你知道在哪吗?就在那边的夹层里,看见了吗?就是那边墙上。”图雅一身大红的衣裳,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掩盖了下面的憔悴。 胤祥侧过头去,在书架的侧面,一个落地大花瓶后面,此刻正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洞露了出来。里面散落着一些册子。 “那些册子,是这些年胤禩所做的事情所联络的人的名单。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知道这次他难逃一死了,可是那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名单里的人,有的你们已经挖出来了,而有些还隐藏潜伏着。我想,既然胤禩都完了,也就不要再把他们的姓名搭进去了。所以我才把那个小洞打开了。没想到啊,我居然看见了这个东西!”图雅说着说着,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好像发现了多好笑的事情一样。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把她面上的脂粉冲出两条细细的水沟。 “我猜胤禩一定是不知道我知道那个小洞。可是我是谁,我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瓶一碗根本就没有能瞒得住的!那个地方他以为很神秘,好,那我就装作是很神秘,装作自己很傻,不知道有那个小洞的存在。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要死了,我要被休了,我还能装作不知道吗?可是,真没想到,这府里居然真的有我不知道的。”图雅眉飞色舞的说着,好像没有感觉到眼泪的肆虐。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颐指气使的八福晋,面对丈夫的死和自己的被休,依然嬉笑怒骂混不在意。 “八嫂……”胤祥轻叫了一声。他心里虽然很震惊,而且在怀疑着什么,可是看见这样的八福晋,他的心里真的是很难受。他想,如果现在在这的是皇上,想必他会很开心吧。因为能看着自己的敌人露出现在的表情,将会给他多大的满足感啊。可是胤祥不同,他能感受到八福晋的伤痛,就在八福晋哭着也笑着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八福晋胸腔中一阵琉璃碎裂的声音。 “八嫂?呵呵,老十三,你是个好的,虽然我知道胤禩能有今天,离不开你在胤禛面前出谋划策,但是我不怨你。成王败寇。这条路是胤禩选的,我跟着走并不后悔。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胤禛拿了那把椅子还不满足,他还要胤禩的命……”图雅突然停顿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看他,轻呼一声,“你和瑶函……” “咳咳!”胤祥大力咳嗽了两声,眉头皱的紧紧的。 “可是,不对啊,她不是,不是……”图雅说不下去了。当她发现那个绝密的小洞中,居然有一件女人穿的袭裤的时候,她愤怒了!可是除去愤怒,她还细心的发现,这个东西,好像不是她院子里的女人穿的,更不是外面那些女人能穿的起的。从料子上看,这是宫里也为数不多的丝锦。这料子很难得,所以按例分给她的,她除了做成套的外裙别的一点都舍不得,更不用说用来制成亵裤了。而这个奇怪的样子,她也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那时候瑶函刚挨了打,自己去看她,就曾经看见过这个怪模怪样的亵裤。不过那时的瑶函穿的都是普通的料子做成的,跟这个根本就没法比。但是这些事情一连起来,真相就浮出水面了。她第一时间就认定了,这个袭裤是瑶函的! 瑶函的袭裤在胤禩手里,而且还藏的那么严密,证明了什么可以说不言而喻了。而且也证明了,她曾经的猜测是对的——胤禩喜欢瑶函。那个心里从来没装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胤禩,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人,还把她的贴身衣物藏的这么牢!真是难得啊,难得啊。不过图雅是谁,图雅是那个即使面对着康熙也敢让自己男人不纳妾的女人!而她今天之所以在胤祥面前边是演戏边是认真的来这么一出戏,完全是因为她知道瑶函是谁的女人。她可没忘了,雍亲王的圆明园中曾经住着谁!现在,那个园子的男主人成了皇上,而皇上曾经的女人却跟自己的男人有关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把这个亵裤拿出来交个胤祥,让他给胤禛带回去。图雅相信,胤禛看着这个袭裤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一定精彩极了! 但是现在,图雅没有看到雍正的脸,反倒是胤祥的神色很不对。可是,瑶函不是胤禛的女人吗,为什么胤祥会有这种表情?图雅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难道,瑶函的男人不只是胤禛和先皇,还有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