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起风
香易亭的笑陆离在山水清明中,徜徉在细碎柳叶下,桃夭在滚滚红尘情中。他笑的眼泪都溢出了眼眶,笑的马车那边的人们纷纷凑过脑袋注视。 他笑的累了,笑的疼了,才背过剑揉揉眼睛对我说:“阿雎,你爱着哥哥你爹偏偏给你找个弟弟,你心里是不是在骂娘?哈哈!” “你和我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就是想看我檀口结舌的样子?”我按耐内心的惶恐,好言细语的对他说。 香易亭揉着眼睛说:“那倒沒有,我只是佩服你的好命。你闯祸你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我们这一大帮子人跟着你屁股后鞍前马后舍身就义。我是笑耘溪笑我自己,活了半辈子白活一世。” 我错开他的身子,面无表情的抬腿上土坡。香易亭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欲言又止,“阿雎,别违抗师傅了,靳兰出比靳比秀好太多。” “放开!”我抖掉香易亭的手,满腔怒气的快步向阿爹的方向走去。 一个个好奇的小脑袋刷刷的看我纷纷给我让开道路,我了觉得自己此时一定浑身充满煞气。 怪不得兰出对我那么好,原來他是把我当做他未过门的媳妇了!兰出什么都不说,就静静的看我和靳比秀在一起,直到我和比秀闹掰了,这才提出要和我同归同路!他凭什么隐瞒我?凭什么让他自己过得那么委屈? 阿爹又为什么为了我拿安陵城去赌?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香易亭是在挑衅我?是可怜我?还是他另有所谋? “你干嘛?不是给我煎药去了?” 我理都沒理粽子晋庆,一阵风似的走到阿爹面前狠狠的把手中的水袋扔在草丛上,看的阿爹和兰出一愣一愣的。 我掷地有声,“兰出,我说的话不是冲你,你不用往心里去。”转过头我对阿爹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闯的祸我自己承担用不着你们!你不用和这个客套和那个同盟,我只告诉你,我不会答应你的安排,我不嫁人!” “戚雎,你不嫁人?我问你,你多大了?你娘十六岁就嫁给我,十八岁就有了你。你在安陵城一向霸道惯了,沒人敢要你我也不强求。可这好不容易有人要你了,你说你不嫁?那你就出家!”阿爹扯脖子呵斥我。 “出家能喝酒吗?”我咬咬牙问道。 “不能!”阿爹哼了一声。 “能吃rou吗?” “不能!” 此时四周已经响起了压抑的笑声。 真有不长眼的,拿着酒袋子和大碗向我走來,给我倒了一碗酒。我气呼呼的喝下,他又倒了满满一碗,这次我沒有喝,只是端着它。 喝了酒,胆子就又壮实了几分,我缓缓精神,接着和阿爹大喊道:“你说出家我就剃头当姑子去?谁规定的道理!你别混淆视听,我又不是沒人要。”说到后來,我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诶!”阿爹扭着脖子声音忽然抬高,“你不就想说你还有靳比秀那个裙下之臣吗!” 阿爹翻身下了马背,黑发乱舞,“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沒有撞破靳比秀对你的谋划?他是真心待你吗我问你,他还不就是惦记着我安陵城这一片大军!” “我知道!所以我回家來了!” “你别和我喊,戚雎!”阿爹抖动着肩膀,“我看易亭在河边和你说话了,想必他都告诉了你。眼下时局有变,我们只能和丽朝同一阵线才能保住自己的老巢。你必须要和丽朝联姻才能稳定我们自己被动状态!” “那也不用非得……” “老姑娘。”阿爹打断我的话,他真真白白的看我,“我说我的老姑娘啊,你我还不了解吗?你一直觉得自己大度,可我告诉你你比谁都小心眼。如果你不是唯一,你会善罢甘休?你会认命?” 阿爹洪钟的大嗓门好似天外來音,让我振聋发聩,“靳比秀他要登基称帝,他就注定给不了你的唯一。”阿爹的手指着兰出,定定的一动不动,“兰出可以。” “可是?” “可是!兰出贤侄,我要你当着我这一千士兵的面说出你的想法。”阿爹的话不容拒绝。 我看着兰出,看他的眉眼,看他眼里的情绪。这一刻,我沒有办法把他看成比秀。 兰出也那样看着我,不知道他在看我什么,我只看见他就那么轻轻的笑了,在一片寂静中,声音淡淡的,“我喜欢她。如果说这份喜欢有多沉重,我只能说那就像我喜欢山水鱼草一样。”波澜如静,他悠悠的眼里充满了柔情。 “我可以保证,她会是我的唯一。” 我情不自禁的全身发颤,尽管极力的控制我拿碗的手,可碗里的酒还是不争气的溅了出來。 山水鱼草,山水鱼草是什么?山水鱼草又相当于什么概念? 山水鱼草是他放弃光艳王座换來的淡泊宁静,山水鱼草是他走遍千山万水描绘出的鸟语花香,山水鱼草就像我的刀枪棍棒,深入骨髓,不离不弃。 阿爹哈哈大笑,“你听到了吗?戚雎。哈,哈哈。” 我幽幽的看了一眼兰出,踌躇了好久才积攒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说完一口把酒水仰脖灌下肚子里,末了,我黯然神伤的拖着沉重的腿转头离开。 身后阿爹豪迈的声音阵阵,“贤侄,说的好哇!阿雎交在你手里我放心!哈哈。” “你放心,阿雎就是逞强,你等她定定神儿,她自己就琢磨出味儿來了。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自己心里明白着呢。” “哎呀呀,到时候你们成亲了,我就要抱大孙子了!我那大孙子,得老美了,像他姥姥……” 我一步一步走着,走过了自己的马车走过了头,意识过來的时候晋庆已经和我说话了。 “你还沒上药呢?” “嗯?”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哦了一声,转过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沒走两步,我又愣住了,我该去哪里?何去何从?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势必要面对兰出,他会尴尬?我会尴尬。 “你沒事吧?”香易亭追上來,满脸的抱歉,“我是看到你无忧无虑的就……是我多嘴多舌了,我是一时冲动……” “我沒事,有些事情早知道比晚知道好,起码早有准备。你不用自责,我沒有怪你,还要谢谢你。” 裴云白踉踉跄跄的退开他的小妾下了他的马车,他快步上前推了香易亭一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阿雎,你别理他,你上我马车!” “好好,是我的错,打我吧,尽情拿我撒气吧。來吧!”香易亭敞开胸怀,做拥抱状。 香易亭任凭裴云白拽着脖领子也不还手,他俩一唱一和的让我烦心。 “好了!”我伸手打断裴云白和香易亭的动作,“我想静静。” “她说她想静静,你马车里全是脂粉气,她静不了。”香易亭向裴云白摊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你好!我的脂粉气也比你一身马粪味好点!你來,咱俩上一边说。”裴云白瞪大眼睛甩着袖子说。 “你打不过我,就知道说说说。” “哈!我打不过你我承认,我难道沒有帮手那!” 裴云白和香易亭呜呜喳喳的,不时还偷拿眼睛瞟我。他俩一步三回头的上一边‘说理’去了。 “有沒有兴趣上我的马车?”晋庆见此向我投來橄榄枝,“我马车里有伤药,你也该上药了。” 忽然之间,我对那个非友非仇的晋庆充满了亲近感。 上马车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回头。阿爹还在和兰出谈论着什么,兰出顺着他的眼光自然的转向看我,对视的一刻我一个激灵钻进了马车里,伸手放下了帘子。 马车里药香味道弥漫,晋庆裹得满身白布好生滑稽,除了一对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和一双耳朵,全是长长的白布。 我不经意的笑了一下,看他神色不善,我赶紧捂住嘴对他说:“你究竟伤的有多重?听他们说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回來,原谅我看你这样子就想笑。你这身上裹的好像是我家伙房里的老王妈子裹脚用的臭裹脚布,搞笑极了!” 晋庆伸手在我头上笨笨的打了一下,他不无埋怨,“你还笑?戚雎,我这样是因为谁?” 我辩白道:“谁教你自己有主意,你为了自己逃命把我俩弃之不顾,你活该!” “戚雎,我在关键时候是不是救了你?你就是这样取笑救命恩人的?”晋庆翻白眼做出冤鬼索命的架势來。 我笑着避开他,“我是见仁见智,在您面前我怎敢班门弄斧?” “你还笑!”晋庆伸手向我袭來。 “果然是做过将军的人,被包裹成这样了,还能伸手过來打我。” 忽然一阵阴风透着窗帘布吹來,带着几颗野草几滴泥土。 晋庆一把掀开窗帘,只见帘外尘土飞扬,风云欲來。亮琤琤的天瞬间阴云密布,波涛汹涌,远边被吹弯了的柳树枝弱不禁风却有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看來,要变天了。”晋庆眼珠发蓝,颊边头发被风吹起。 忽然有侍卫大声传达命令:“将军吩咐,下雨之前务必到达安陵城内。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