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科曼一家走了
位于大陆最北边的冰山雪原是除了大沙海和魔兽森林外最广为人知的无人生存之境,这里表面上覆盖着极厚极坚硬的冰盖,在这夏天太阳最猛烈的季节也是不见半分融化,露出土层的坚冰。别以为没有了秋冬季能把人鼻子耳朵都吹掉的酷寒,你就可以在夏天游哉哉地到冰原避暑了,在这个全年最高温的季节,时不时地来点暴风雪一点都不稀奇。然后零上的温度融化了部分松散的冰雪,在地面融化还好说,如果是气温升高引起埋在冰层下的土地温度升高,从而悄没声地融化了靠地表的坚冰,被不知情的某人一脚踩上去……搞不好就一家伙陷到了某条冰缝里再也上不来了。 高原的天空离着太阳比城市中近得多,灿烂却不灼人的阳光无所顾忌地照在雪白的冰层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叫人直想流泪,在冰原上艰难行走的人不得不抬起手遮住了双眼,得了雪盲症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灰色的手套外就结了一层薄冰,五根手指套都快粘连到了一起。 这个胆大的彳亍独行的冒险客面对这样看似平静的险况,也只得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犹豫地自包袱里取出一块半透明的黑布,打开又叠上,叠起再打开,反反复复几次才系上了眼睛。 冒险客双眼蒙上了黑布,视野立刻大受限制,几次不舒服地抬手想要解下黑布,却不知怎么又没有真正诉诸行动,即使偶然碰到零星几个同路人,在别人怪异的眼光下,他也没有更改初衷。没人知道,他正在心里懊恼:怎么就听了小孩子的话,把这个东西带上了呢?这回可真被人给当成瞎子了吧! —————————— 在远离地面的地下空间里,几个面对面却完全看不到彼此的人沉默地围成了一个圈,黑暗与每个愿或不愿的人被迫与之融为一体。就算每个人都不住地流汗,直到衣服全都像被水里捞出来一般,这几人仍然一言不发地呆坐着,让原本就快凝结成固体的空气压抑得让人更加喘不过气了。 “不知道小阿黛尔今天乖不乖。”一个忧虑的女声响起,细细的声音通过长长的地道,发出了和弦一样的回声。 “小艾米莉你还信不过吗?熬过这两天,你就能见到她了。”一道苍老的男声抚慰道:“不用太担心她。”这几人正是在秘密治疗卡巴那虫疫病的皮埃尔一家子和老科曼。 “我当然相信艾米莉了,可是她出生以来我还没离开过她呢,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蒂丝并没因为老科曼的安慰放开心怀,反而更加担忧了。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人忽然直起了腰背。感觉到那人的坐姿变化,蒂丝和老科曼立刻问道:“怎么了?” 皮埃尔摇了摇头,此时一心紧张的他完全没想到他这个动作那近在咫尺的两人根本就看不见。蒂丝和老科曼并没注意到他这无心的失礼,这两人耳朵已经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动静,二人同时挺直了腰板:可算来了! 没过多久,一道朦胧的黄色光亮移动着向着三人走来。 “怎么样?”皮埃尔一个激动,脑袋忘形地抬起来,顿时就被撞了一下狠的,地洞表面干燥的沙土扑啦啦地像下了场小雨似的落了一大片。他“咝”地一呲牙,胡乱揉了两下脑袋,抖下了一脑袋的泥土。 女孩的脸隐藏在不怎么明亮的魔法灯后,轻声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艾米莉避而不答的态度让几人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老科曼轻咳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一时地道里只听见爬过时沙土被擦下的“漱漱”声。 ————一个魔法时后的分界线———— 安静地坐靠在这些只凭着一手一脚夯打得结实的墙上,久久没有听到动静的小门里面传出了悲痛的哭声。艾米莉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这是她第一次医死人…… 也许有人会说错不在她,因为卡巴那虫只要有水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在那种情况下用高温阵和轻风魔法术使莹光草将潜藏的卡巴那虫吸出来处理再妥当不过。然而老皮埃尔全身的血液被这虫吸得净光,连最基本的体质平衡都无法保持,虫一出来反而加速了他的衰弱。 他身体内被卡巴那虫早驻蚀得只剩下了空壳,以至于这虫一被赶出体外就如刺破了气囊的气球一样快速地瘪了下去,因为水也是温和的愈合剂,没有它在其中舒导散热,老皮埃尔根本抵挡不住滚滚的热浪,他就是被这桑拿室一样的地方给活活蒸死的! 多可笑,找到了救命药草,却死在了治疗方法不对的半路上。 皮埃尔压抑的哭泣像鞭子似的抽打在艾米莉的身上,她抱着头团紧了身体,那低泣声却仍旧执着地朝脑子里钻进。她右手捏着的东西快要把手指磨出了血,几次挣扎,想要推开门坦白说出,却被老皮埃尔最后的那通话给死死按回了原地—— “艾米莉小姐,”老皮埃尔浑浊的眼睛里全然是面对死亡来临的平静:“真好,除了我这个老家伙,谁都没事。”他掏出那块给过她一次的铜牌,执着地伸着手让她来拿,并用眼神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您收着吧,”他看出艾米莉的不解和勉强,却并不回答她眼中的疑问:“皮埃尔家都是普通人,这样的东西不能放在他们手里,会惹祸的。您是个有能耐的人,它在您手里会有大用的。” 老人的干枯黑手下沉沉坠着青紫色的长方形旧铜牌,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件没人要的破烂。这人不会是病糊涂了吧?艾米莉一个走神,竟被这气息奄奄的老人抓住了手强行地塞进了手:“请您收着吧,我只是……真不甘心哪……” ————视线转角———— “艾米莉小姐,我想现在出去一趟。”就算魔法灯的光亮昏暗得连半尺外的东西都看不清,艾米莉依旧清楚地看到了皮埃尔红肿的双眼,想拒绝的话就吞进去说不出口了。 “你想——” “我父亲的后事总要处理的吧。”皮埃尔这时已经完全地冷静了下来,恸哭过的嗓子微微发哑:“他飘泊了一生,我不能叫他连最后的栖身之处都没有。” 艾米莉沉默了一会儿,问起从进地道开始就很少说话的老科曼:“科曼爷爷,您怎么想?” “村子里是回不去了。”老科曼无奈地承认了这个大家都心里有数的事实。卡巴那虫疫病是那么好治吗?就是有人信了他们安全无害,也会有更多的人来逼问相关情况的。老皮埃尔可能临终时和他们说了什么,其他人都没表现出愕然不舍,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皮埃尔却出乎意料地极为坚持:“父亲一生奔波,都是为了我,我这做子女的怎么连半点心都不尽?再困难至少也得给他一个像样的墓地。” 的确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为了皮埃尔能宽裕的生活,老皮埃尔也不至于拖着将近半百的身子去干了这要命的最后一票。所以,皮埃尔大哥的不通情理无法让大家责备。 “艾米莉?”老科曼被他说得半晌无言,只得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艾米莉。 “明天吧,我送你们出城。”艾米莉解释道:“明天一早,我们就从地道里直接出城。” 这一家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听了这话果然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老科曼直接怒道:“艾米莉,你这交的是什么朋友啊!地道挖到城门外面去了,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听了老科曼连连的质问,艾米莉是一句都不好答,干笑了两声:“这会儿都饿了吧?我给大家拿东西来吃吧。” 说完抢着扒拉开比利事先送下来的干粮,讨好地递给了怒气冲冲的老爷子。算了,就当尊老了,要不是那个人,科曼爷爷说都懒得说呢。要是—— 如果这几人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皇宫以下一百米,不知道会不会吓得拔脚就跑呢?艾米莉觉得,还是死死瞒住这事儿为好。 比利这家伙胆子瞧着还没黄豆大,没想到人家可真敢想,又敢做,就冲着皇宫是守卫最森严的这点子理由,就敢在人家下面打洞。他也不想想,要皇宫真这么安全,他打的洞不早八百年就给人发现了?不对,肯定是还没动工就被人给扔到大牢里去了。哦,也不对,以卡徒索的现状,比利被发现后只有一个可能:惨烈地再投一次胎。 跟艾米莉相处了好几年的科曼祖孙俩还能不明白她固执的脾气?既然被她岔开了话题,就不要指望能回答了。 算了吧!你这个身份现在连个xue居人都不如!老科曼这么想着,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招呼着孙女孙女婿收拾了一下,开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不睡不行啊,从明天起,就再没有安稳的日子可过了! ———————— 送走了科曼一家的艾米莉情绪十分低落:当了一辈子顺民的科曼爷爷年纪这么大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逃亡生活,小阿黛尔还不会走路……而且此别是真的相见无期了,这祖孙俩是艾米莉来异世后少有的不求回报,拿她当亲人一样疼爱的人,现在却为着一个根本不是危害社会的病被逼得躲躲藏藏。 这一切只怪他们没有足够能守护自己的力量:不要抱怨政府的昏聩,这个社会是允许个人负有强大的武力的,一旦他们有了强大的力量,卡徒索政府还敢那样不把他们当回事么? ************* 继续求,求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