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温润如泉
没有再接话,陆玦在她的沉默里离去。这算是他的放手么,凌钰傻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深邃的夜色透出无边清冷,双腿都已僵硬,等回了神,凌钰才觉周身皆已冰凉。挪动脚步回宫,她心间仿若堵上一块大石,让整颗心都沉闷灼痛起来。 走在回殿路上,凌钰却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昂首挺胸,脚步甚至都比平日都快。但明明是回央华殿的路,却被她分岔着走到一座僻静之地。四处高墙都已长了杂草,前处宽敞的宫殿中耸立出一棵大树,树影斑驳,更添森冷。 是僻静而无人至的院落,凌钰这才忆起自己来过这里。这应是被遗弃的宫殿,并没有人烟,偶尔会有三两个宫人经过,也都是结伴而行,不敢独自走过。眼前几座宫殿都没有灯火,转角几盏宫灯灯火也稀疏。凌钰折回身离开,这里安静得太过诡异了。 终于走到前处甬道出口,一个黑影立在拱门处,漆黑的夜里挡住了所有可见的光亮。“啊”地一声尖叫出口,凌钰惊恐往后退却。 “珍妃?”熟悉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温润动听。 凌钰扑扑直跳的一颗心稍微平缓,诧异道:“允王么?”这声音,难道是梁肇启? 黑色的影子从门外走进来,凌钰却还是有些害怕,往后退着。等那影子走到微光下,凌钰这才能辨清他的面目。暗夜恍若亮起一盏圆月,一时让她有些刺眼。 此刻,终究放下了那份紧张。“允王,你怎么也在这里?”凌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梁肇启道:“珍妃深夜至此不冷吗,我在此地随意走动。” “我是要回去了。”凌钰环视四周,摇着头,“这里好像僻静得很,允王怎么会在此地走动?” 梁肇启环顾四周,颇多感慨,“这里曾经是繁华之地,只是时局变迁,什么也都会变的。” 听了梁肇启的话,凌钰不由再次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即使是在深夜里,只能依稀望见这些建筑的轮廓,但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往昔的威仪繁荣。这里或许在从前真的是热闹之地,只是此刻宫人少,生机淡,瞧上去阴森得有些吓人。 凌钰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听见的几个宫人对话,“这里有人住是不是?” “你为何此般问?”梁肇启眸光一动,凝视住凌钰。 凌钰被他直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随意笑道:“从前走到过这里一次啊,听到宫人议论这里好像住了人。” 半晌,沉默,寂然。似乎空气都将凝结,梁肇启回道:“嗯,是住了一个人,不过是前朝旧人。” 哦,前朝旧人,怪不得梁肆启也没有提起,那或许就是无关紧要了。 凌钰被风吹得冷,早已忘记来时的难过情绪,她紧握着手,放入口边哈着气,“允王,我欲回去了,夜晚确实冷得很。” “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一道并肩走出这边的大门,凌钰忽然想到脑中的疑惑还没有解开,“允王如何会独自逛到这里呢,难道从前的繁华让允王难忘?” 梁肇启顿了一顿,轻轻点头,“或许是的,从前幼时我与哥哥经常在那颗古松下嬉闹。”他回头望着那座巍峨宫殿中耸立出墙的大树,目光悠远,也透出一抹淡淡的愁绪。 凌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就是那里,只是那墙头长满了杂草,早已没有人住了吧。 “天子待允王确实很好,允王也念往日情谊,你们之间的感情果真很好呢。” “哥哥待阿允确实很好,所以阿允这一生都会维护哥哥,阿允是他唯一的亲人。”本就是俊美绝伦的人,认真起来那样子更折射出无尽的光环,耀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刻,凌钰却能感知到他身上的一股伤感。天子最信任的胞弟,所有诸侯都尊敬的允王,天下女子皆仰慕的男子,他身上却有属于自己的痛,有一份难言的伤感。 凌钰突然生出一份不忍心,她安慰着:“天子眼下已有子嗣,允王该高兴才是呢。” “哥哥是有子嗣,但我却不知这个孩子是否会受哥哥喜欢。” 凌钰一惊,错愕万分,“允王?” 梁肇启回过头,往前迈步,“是允说多了话,珍妃勿要放在心上,快回去吧,夜色晚了。” 疑惑不被人解释清楚,凌钰便不得安宁,“允王,你方才说的什么,难道天子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是我明明看到天子十分欢喜地去看了黎嫔啊。” “也是,哥哥或许会喜欢,是允弄错了。” 分明就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凌钰追上梁肇启飞快的脚步,再次追问:“允王说话怎么前后矛盾,天子难道不喜欢有自己的子嗣么?” 面对凌钰的穷追不舍,梁肇启终于不耐她的追问,停下脚步,回身出口:“哥哥脾气怪,你是知道的。哥哥喜欢的东西会在突然的一瞬间不再喜欢,所以我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曾经有妾身怀有孕,哥哥也是万分惊喜,但最后妾不小心流产,哥哥却倒不会有多悲伤。”
凌钰惊愕的同时,却不敢呼吸了。梁肇启突然的回身让她始料不及,脚步受不住,抬起的脚不知往哪里放,她左右摇晃着站立,眼见就要不稳跌倒。而且他们之间隔得太近,她的脚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放下,呼吸也彼此交织,这距离太近了! 见凌钰摇晃的身子,梁肇启蹙了眉头,还是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臂扶住,再后退一步,“允失礼了,允送珍妃去大道吧。” 凌钰竟有一刻的走神,迟缓着点头,“多谢。” 只是脑中一直回荡着梁肇启方才所说的话,梁肆启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欢,她是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呵!这一刻,后悔都已来不及,况且她从未想过要为梁肆启诞下子嗣。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俱是无话。快到大道时,凌钰先开口说道:“多谢允王,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不远了。” 梁肇启停了步子,点着头,“就到此处吧,珍妃快快回去安寝。方才的话就当允是胡说,不要再与人提了。” 与人提,还能与谁提?她在这王宫早是孤身一人,还能与谁提起。 点着头,凌钰转身,“我知道的,允王请放心吧。”迈步离开,却听哗啦一声裂帛声响,凌钰低头一望,原来是腰间长裙被路侧花枝刮破。最里层的轻纱若隐若现,她脸色霎时一红,忙揪住裂开的缝隙。 梁肇启已察觉到她的窘境,望她一瞬,解下了自己的外袍。 地面就是他走近她的影子,凌钰已知梁肇启要做什么,忙摇头,却是不敢回身去,“不用了,此刻无人,我跑回去就好。” “还是披上吧,夜间也有宫人值夜。” 还想摇头的,却在温暖落下的那一刻难以拒绝。他的长衫披在她身上,有若有若无的淡香,周身也仿佛像被清泉漫裹。凌钰拉进了衣襟,匆忙回身朝梁肇启点头,“多谢允王,他日阿钰再奉还。” 她在他身前自称名讳,是否代表她并不讨厌这个胡国人,相反,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