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夏末
薛家在京城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商户,但好歹和侯府连着姻亲,薛蟠又捐了个官,家里还有个女儿进了宫。突然有人把他家告了,也引起了一个小小的sao动。 贾琏急匆匆的进了梅院,进屋拜过太夫人,不等问便朝王夫人道:“我打听了,原来就是薛家姨太太进京的时候,薛蟠为她打死人的那个丫头,叫香菱的。如今那人告薛家拐带自己的女儿,还出示了户籍。是姑苏人士,姓甄名费,有个女儿五岁上下被拐子带走了,叫英莲。” 不等别人有所反应,王夫人先嚷嚷起来:“这可真是说不得了,他家女儿五岁就让人拐了,蟠儿那丫头可是十几岁的时候买回来的,怎么就能扯到一起。”一时想到薛蟠又恨得牙痒痒,虽说她心中仍对宝钗进宫的事有所芥蒂,可这个官司万一影响到元春怎么办?还是速速了结的好。 楚夫人听了半天才皱着眉出声问道:“既然薛家是十几岁才买的香菱,说清楚不就行了。” 贾琏也觉得头大,转向楚夫人道:“可那人说自己的女儿眉心有一颗胭脂痣,与那香菱一模一样,年纪也对的上,定是自己被拐带的女儿。不管拐带的事是不是薛家干的,薛家如今拿清白人家的女儿做奴婢就是不对,硬要薛家赔他的女儿。”说着皱眉道:“蟠哥儿当时还把人家打了,似是打得不轻,那人还要告他为官不正,当街打人,欺凌百姓。” 太夫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忙问道:“这可不似一个疯子能说出来的话。” “可不是,官府查过了户籍,那甄费是明武二十三年的举人。”贾琏跺跺脚。 众人吸了口冷气,怪不得人家敢告状。原来人家也不是白身。当街打了举人,可不是件小事。 太夫人扶着额头吩咐贾琏:“你好生去问问,能疏通就帮着疏通疏通吧,大事化小的好。” 东风巷的薛家,薛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香菱骂人:“早依了我的意思卖了她了事,就是个祸害,从买她的时候起就没有过好事。快快去把人牙子叫来,任是什么地方。赶紧卖了。” 香菱吓得几乎哭晕过去,又是求薛蟠又是求薛太太,磕了几百个头,眼见着额头红肿就要冒出血来。 薛蟠也正烦着,见了这情景更是恨不得砸了桌子,又想起香菱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可人摸样,呐呐道:“这会儿只怕卖也卖不了了。那甄费都已经告到应天府了,众人皆知的事,我们如今再卖人。不是此地无银吗。” 竟是卖也没法卖了?薛太太一股火气升了上来,拿起茶杯冲着香菱丢了过去,正打中额角,霎时流出血来。香菱眼一黑,疼得差点晕过去,却强撑着晃了晃身子跪在那里。薛蟠虽有些心疼,转念一想被人告了也是因为她,又硬了心肠不去看她。 两母子正发愁,外头仆妇报说:“蒋大官人来了。”接着帘子掀起,走进一个玉面书生。这书生长得细皮嫩rou。眉眼如画。就像个闺中小姐一般的面孔。他穿了一身玉色直缀,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条芙蓉色汗巾,用一块翡翠蝴蝶压着衣裳。他笑眯眯的走进来,一见地上跪着香菱,薛蟠和薛太太一个哭一个皱着眉,他眼睛一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笑道:“呦。这是怎么了?什么事竟愁成这样,说与我听听,我好帮你想个办法。” 薛太太见是他来,忙拿帕子抹了抹眼睛。薛蟠像见到救星一样,快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兄弟,可不就是等你给想个办法,母亲与我都快急死了。我meimei倒是聪明,可这自从进了宫。咱们也讨不着她的主意不是。” 这个蒋大官人正是忠顺王府的伶人蒋玉菡,他拍拍薛蟠的手。朝薛太太行了个礼道:“不就是一个疯人告了大人么?既然都是为了这个丫头,可见就是祸水了,卖了不久结了。” “众人都已知道这件事,我如今卖她,不是便认了有问题么?”薛蟠急的直跺脚。 蒋玉菡笑道:“那也好办,我去找一个相识的牙子,写个契书,只说是当天晚上便着人卖了她也就是了。” 不等薛蟠说话,薛太太忙道:“这敢情好,就麻烦蒋大官人帮我们找人了。” 蒋玉菡忙笑说不敢,转身便出去找相熟的人牙子。薛家母子松了口气,薛蟠扶了薛太太进屋休息,只剩下香菱一个人额角流着血跪在厅中嘤嘤的哭。 不多时,蒋玉菡果然找了个牙子,写了契书,又改成事发那日的日期,连拖带拽的领了香菱出去。薛太太不见了惹祸精,心情大好,可又怕官府追究薛蟠打了举人的罪过。蒋玉菡笑道:“这也不怕,依我看,那甄费就是想找女儿,既然如今香菱以不在府上,他也无谓追着大人闹,只怕会撤了状子去找女儿也说不定。大人只需上下打点一番,大事化小也就罢了。” 薛蟠闻言心中大定,哈哈笑着拍了蒋玉菡的肩膀道:“我算是没有看错人,兄弟果然有本事。既如此,哥哥我便出钱,由兄弟去帮我打点一番吧。” 薛太太也知道蒋玉菡认识的人多,多数人也会给忠顺王府的面子,自然忙不迭的跟着说了几句好话。蒋玉菡也不推脱,笑着答应了。 没过几天,甄费果然像蒋玉菡所预料的那样撤了状子。人家是要找女儿,女儿都没了,还告什么薛蟠大人?先是听说甄费在街上疯着打听了几天,便不见了人影,怕是到别的地方找女儿去了。 消息传到迎春耳朵里已经是夏末的时候了,她每日忙着给李琦和宝琴成亲的事安排礼物。因与李琦近些,还要想着给她添箱的东西。刚准备好了,安念彤因定了东山郡王家的小儿子,和世子妃闹脾气,天天的派人来请迎春过去说话,直忙得迎春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去记挂薛家的官司。 好不容易有天偷了闲在家歇着,打发了几个想在她面前站规矩的小妾,又沏了壶果茶,找了杏儿过来听八卦。当听到甄费撤状子,香菱被卖的不知去向,不由唏嘘了一阵。可见这世上命不好的人比比皆是,如若果真如甄费所说,香菱是他的女儿,那如果香菱小时候没有被拐带,一直在父母身边,那也是一个大户小姐的命,怎么偏偏就那么倒霉,不光被拐子骗走了,还被人左卖右卖的做奴婢。 倒是另一个薛家喜事连连,待过了八月十五,薛蝌先是送妹出嫁,紧接着就是他自己和李琦的小登科。而且薛蝌手腕了得,在京城没多长时间就收拾出了几间铺子,听李纨说,虽然如今进项还不算太多,但却都已经运作的很稳当了。李纨的语气十分欢喜,又特意谢了迎春,说若不是钱mama提了这桩婚事,自己的寡婶和妹子哪有这么好的归宿。
真不错,迎春心情很好。自己关心的人都过得好不就行了么,至于薛家和香菱,实在也不在自己的关心范围之内。 周歆的亲事也定在秋天,因是青梅竹马,两家又住在隔壁,十分的省事。一应东西事务早就办妥,只等日子到了把花轿抬过去就得了。周夫人这段时间只觉得心情舒畅,瞧瞧,丈夫仕途稳定,儿子周竟也进了礼部,和贾珠是一样的职位。儿媳妇赵氏前两年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怀了身孕。女婿宋玉鹏知根知底又住的那样近,不怕婆家的人欺负女儿。这日子,神仙都求不来呀。 迎春先是说了一大通的好话,把周夫人哄得笑到见眉不见眼,连声吩咐丫鬟好生送了孙太太去姑娘的院子,让厨房认真做几个拿手的点心送过去待客。 周歆斜眼看着迎春笑个不停,一手刮着脸道:“我的个乖乖!我看你嫁了人,这嘴倒是比以前更像抹了蜜一般。看把我娘给乐的,恨不得认了你做女儿。” 迎春抬起下巴,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我说的哪样不是真话?我告诉你,等你嫁过去到了婆家,也学学我,时不时的拍怕别人,有你的好处。” “呸!你个死丫头,倒编排起我来了。你家又没有婆母妯娌,你倒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了?”周歆红了脸,扑上来扭迎春的胳膊。 一旁的周mama忙上来将两人拉开,一边教训道:“我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一个已是嫁了人,一个眼看就上花轿,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说着又转向周歆道:“让夫人看见了仔细捶你。” 两个人这才吐吐舌头,老实的坐下说话。 周歆抱着一碟子杏脯,腮帮子填的鼓囊囊的,问迎春:“念彤怎么样了?她前段时间不痛快,我也出不了门。这会儿听说好似又没事了?” “嗯,好了。说是进宫在太后那儿见了两回东山郡王的小儿子,觉得也挺好的,就不闹了呗。”迎春觉得安念彤纯属是童年阴影,小时候几个孩子在一起玩,老是被那小子欺负,乍一听要嫁给他,立时有了反抗心理。谁想到那小子其实就是一类奇葩,喜欢谁就偏偏愿意欺负谁,无非就是想给她留个深刻印象罢了。结果到了太后屋里头,重新见个面,不知怎么的又被他哄住了。 “那就好。”周歆乐滋滋的继续吃,又叹口气:“哎,都嫁人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好好玩了。我听说你家林表妹要回乡待嫁了?” 林如海当着差事,早就回去了。这回则是江氏带着黛玉和两个小的一起回扬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