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自缚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叫,吵得人心烦意乱。钱mama原本还劝迎春说什么心静自然凉,结果没过两天,就被知了的叫声烦了个仰倒。那感觉就好像有人提着一面锣,不停的在你耳边敲着,以提醒你天气有多么的炎热。 紫陶带着小丫头们拿了竹竿在院子里粘蝉,笑嘻嘻的说这东西粘下来可以吃的。怕别人不信,还绘声绘色的说起当年家中遭灾,是怎样和弟弟弄了这些知了拿去煮了吃的。小丫头们被她唬的脸色发白,捂着心口直哎呦。 迎春脑子里有点乱。袁明丽被安家带回去以后,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可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迎春还特意派了鸣蝉到称心那边去打听,结果却只是知道那守门的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赶了出去。再就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鸳鸯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事发那天有些许紧张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这让迎春对她多了一份赏识,更加觉得当初从太夫人那里要了她过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贾琏穿了家常的衣裳,背着手晃晃悠悠的一路溜达到迎春的院子。迎春正愁没地方打听消息,一听哥哥来了,赶忙让进屋来。两兄妹隔着炕桌坐了,鸣蝉端了两碗酸梅汤过来。 屋子里四个墙角都放了冰块降暑,鸣蝉将酸梅汤放到桌上,笑道:“这天气热的,姑娘和二爷喝这个吧。”说完便拿着托盘退了出去,留下迎春和贾琏两个人说话。鸳鸯拿着针线篮子坐在门口,用竹弓绷来了一块月白色的帕子,打算在上面绣一朵玉兰花。 贾琏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一阵凉意从嗓子里顺着滑下去,直觉得通身都凉爽起来。他几口喝完,把碗放回桌上,笑着摇了摇头:“这回可真是多亏了绍祖。” 迎春在心里憋了几天,如今听贾琏主动提起来,连忙竖了耳朵听着。 谁知贾琏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瞪了眼睛对迎春道:“我差点忘了,你这丫头,那天也太莽撞了些。若不是绍祖提醒我,晚一步就让那些小厮们看见了。这事可就说不清了。” 事后迎春也觉得有些后怕,这会儿见贾琏提起来,忙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也就这一次了。” 可不是嘛!贾琏心中暗骂,府里那一年不办几次大宴。那些下人们偷个懒耍个滑的,也不是没有过。可还真没有见过有谁家的姑娘小姐跑到外院去的。说到底就是安家那个什么表小姐不好,贾琏很快就把责任推到了袁明丽的身上。自家meimei从来都是守礼懂事的,她到外院去肯定是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整件事里最坏的就是那个袁明丽。没错,就是她。想到这儿,贾琏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迎春见贾琏坐在那儿傻乎乎的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自己还有事问他呢!她只好再将话题引起来:“哥哥,那个救人的是谁啊?” 贾琏回过神来,见迎春问起孙绍祖,笑道:“他叫孙绍祖,说起来也是我们家的旧识,父亲与他父母年少时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狼来了! 就像是晴天里被突如其来的雷劈到,迎春觉得自己头顶恐怕已经有一股黑烟缓缓上升了。她有些泄气的看着贾琏的嘴一张一合,除了开始的两句话,根本就不知道贾琏之后都说了些什么。 真的是孙绍祖啊!还以为自己命好不会遇到他呢!谁知道他早就出现了。迎春回想起在东府那一次见面,那是头一回吧。说实话,单是目前来看,他还真不像自己所知道的中山狼。不过,以貌取人最是要不得,不能因为他长的不错,又干了几回好事,就把他和中山狼分开。 “多亏了他,要不然那个死丫头还不得赖上我?”贾琏说的咬牙切齿的。他自认不会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若是当时孙绍祖不在,恐怕跳下去救人的就是他了。 嗯?迎春眨了眨眼,八卦之心被贾琏挑了起来。好吧,孙绍祖先放到一边,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目前她比较好奇袁明丽搞出来的这件荒唐事怎么解决。 迎春装作不以为然道:“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赖上啊!袁jiejie不就是失足掉下去嘛,救上来不就好了?” 贾琏撇撇嘴,哪有那么简单。他当时也是亲眼看见了,那姓袁的丫头一身衣裳湿答答的贴在身上,那个模样让男人看了去,她以后就别想嫁了。她要是个下人,也就算了。可她偏偏是汝南王府的表小姐,虽说是远房的,可那也算是汝南王府的表亲啊。安家总不会真的说她有辱门风,让她去当尼姑吧。说不定还得把这事赖到孙绍祖身上。 可这话又不好跟迎春一个没嫁的姑娘说,贾琏看迎春一脸八卦的表情,有些好笑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别管了,反正没你什么事。”说着转念一想,问道:“你那个丫头怎么样,若是个嘴不严的,就趁早处理掉。” 处理?迎春吓了一跳,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把鸳鸯怎样吧。她连忙道:“哥哥说什么呢?那可是我的丫鬟,自然是护着我的。主荣朴荣,主辱仆死,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放心,她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那就好,若是个嘴严的,以后反倒可以重用。”贾琏对迎春御下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之所以这么问,不过就是想提醒她一下。 兄妹两个又说了一阵闲话,外头有个小丫头受了秀竹的差遣过来找人,说是兴儿有事找贾琏,正在外院等着。贾琏便起身告辞,临走又叮嘱了迎春几句,见迎春认真应了,才放心走了。 鸳鸯并没有对贾琏的来访表现出任何的兴趣,让迎春愈加觉得她是个明白的,对她愈加满意起来。 又过了些日子,迎春收到安念彤的来信,信里把袁明丽臭骂了一通。用词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闺秀该有的矜持范围。 袁明丽醒了以后,追着人问她是怎么被救上来的。柳芽已经被世子妃从她身边换走了,另派了心腹的mama照看她。那mama得了世子妃的吩咐,自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袁明丽又要见世子妃,结果世子妃反而追问她如何去到外院的事,她眼神飘忽,前言不搭后语的,把世子妃气得拂袖而去。 柳芽早就已经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王妃和世子妃都明白这事怨不得别人,何况楚夫人已经将那擅离职守的婆子处置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贾府已经明令禁止下人将那天发生的事说出去,可还是有流言传了出来。以袁明丽如今的名声,想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了,又不能就这样把她送回老家去。这事虽说是袁明丽咎由自取,可毕竟世子妃对她有看管的责任,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世子妃只好将整件事写信告诉了袁明丽的父亲,谁知袁秀才听了直接回了一封信说,只当自己没这个女儿,全凭世子妃做主就是了。
世子妃想来想去,觉得孙绍祖好歹年轻有为,又长的一表人才,只好去孙家碰碰运气了。于是便派人去找了孙绍祖,拿了各色礼品,一是谢他救了袁明丽一命,二是提亲,想把袁明丽嫁过去。 当然,世子妃可没脸让人家孙绍祖把袁明丽明媒正娶的抬回去做正房夫人。人家好心救了你家女孩儿,总不能就这样赖上人家吧。袁明丽不嫌丢人,王府的脸面可还是要的。说好听点她是王府的表亲,难听点不过就是个穷秀才的女儿。孙绍祖虽说品阶不高,到底是个官身。王府可不能做那以势压人的事。 安家派去的媒婆说,想把袁明丽嫁给孙绍祖做二房。 本以为孙绍祖会看在王府的份上答应。谁知孙绍祖回话说,虽说父母双亲已经不在了,可孙家也算是金陵的旺族,婚姻大事不能如此儿戏。何况自己连正房夫人都还没娶,先娶个二房算怎么回事?孙绍祖倒也没把话说死,说是看在王府的份上,袁姑娘又确实可怜,如果王府愿意,就先做个通房,等娶了正房夫人,袁姑娘又生下一儿半女,再抬她做个姨娘也不迟。 一番话把安家派去的媒婆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回去原话回禀了世子妃。世子妃听了半天没缓过神来,气得躺在床上喝了几天的舒心清肺汤。袁明丽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在房中哭天抢地的闹了两天。世子妃原本对她还有一丝的怜惜,见她如此的不识进退,也气起来,立时派人拿了庚帖去孙府,挑了个日子就用一乘小轿把袁明丽抬过去了。 安念彤在信里把袁明丽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说这事幸亏没落在贾琏身上,若不然,她以后都没脸见迎春了。 迎春拿着信很是唏嘘了一番。不过她倒不是感慨袁明丽的命运,她想的是孙绍祖。他才多大啊,看样子比贾琏大不了一两岁,就有通房了?果然是个连丫头仆妇都不放过的浪荡子啊!自己以后不会真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吧,想想都觉得头痛。 迎春不由得抚了抚额角,鸣蝉在一旁看到赶忙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事,略有些头痛。”迎春随口安抚她。 “要不然把冰撤了吧。”鸣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不会是和安小姐写的信有关系吧,要不然好好的怎么看完信就不舒服啊。 撤了冰,那不得热死人啊!迎春连连摇头,以示自己没事:“不用,早上在园子里看见一只大青虫,突然想起来觉得有些恶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鸣蝉放下心来。 孙绍祖正在和朱九说话,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朱九瞪着眼大惊小怪:“大夏天的怎么还打喷嚏!爷去看看大夫吧!” 孙绍祖瞪了他一眼,教训道:“屁话!快把扬南边过来的消息告诉我。” 朱九挨了训,讪讪的摸了摸脑袋,开始报告江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