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心境
“好啦好啦！”沈宛举起了一只手，“我发誓，我再也不胡来了。”说着，眉梢一挑，嬉笑道：“jiejie你别哭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痛了。” 沈宜抓住她的手，“好端端的，发誓作甚，我信你就是了。” 沈宛依偎在她怀中，忽觉倦意袭来，便打了个哈欠，“jiejie，我乏了。” “那快去躺下。”沈宜一听这话，立刻扶着她上了炕，亲手掖了掖背角，叹道：“脸色这般难看，也不知道得养多久。” “许是被吓得吧。”沈宛笑嘻嘻的，冲着她眨了眨眼，“好jiejie，你先回去吧，你坐在这里，我睡得也不安心。” “你啊你——”沈宜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你老成吧，有些时候却和小孩子一般，有些时候却比那大人还稳重，真不知该怎么待你才好！”温暖的手轻抚上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热，松了口气，柔声嘱咐：“好好躺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让厨房去做，你且睡一觉，我明日再来看你。”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沈宜玉兰花一样的脸庞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一夕间，她的眉眼忽然和沈夫人重合到了一起。 沈宛呆呆的看着她，眼眶微湿。忙拉上被子，遮住脸。 “怎么了？”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一直留意着她的沈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语气里透着nongnong的焦急。 沈宛将头埋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后知后觉的想起沈宜看不见，抽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待我真好。” “你可是我胞妹。我待你好，不是应该的吗？”沈宜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背，“这也值得你哭鼻子？”又去拉被子，“还不快出来。”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沈宛死死拽住被子，哽咽道：“我就想哭一会。jiejie你回去吧。”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沈宜面露忧虑，却也没有再去夺被子，只柔声哄着：“不哭了啊。以后想玩还是去玩，只是小心些，别再弄伤了。”她温柔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将沈宛心中的孤独一点点抹去。 “我知道了。”沈宛一只手拽着被子，一只手却顺着被角滑出来。抓住了沈宜的手，“jiejie，是我不对，我不该任性妄为。让你担心了。” 沈宜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梳理着她露在外面的头发。“我的meimei是这世上最聪慧可人的姑娘，又懂事又体贴。我有这样的meimei，只有高兴的，哪怕是为你担心，那也是我甘之如饴的事情啊！” “jiejie！”沈宛破涕为笑，扯下被子，露出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人家正哭着呢！” “好好好。”沈宜掏出帕子，轻柔的将她的眼泪一点点拭去，“别哭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歇着，我这就走了。” “jiejie慢走。”沈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被子拉上来，遮住了鼻子，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沈宜莞尔一笑，起身离开。 沈宛望着她的背影，良久良久无言。许久以后，她翻了个身，“将灯灭了吧。”绛紫忙揭开灯罩，吹熄了灯，只留了角落的几盏小灯，屋子陷入了一片暗沉的昏黄中。窗外是黑漆漆的天空，夜色浓得似化不开的墨。沈宛的眼泪，肆意落下来。有亲人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有家人，只是可惜，父母都忙着彼此的事情，对她都很漠然。沈宛几乎是在一种畸形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不是不渴望亲情带来的温暖，只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每每在远离家乡的城市，日暮西下，她独自一人走在栽满了银杏树的路上，便会想，如果有一日，她就这样离去，会不会有人发觉，会不会有人为她伤心。 正如同她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些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想，那个世界的自己，到底怎样了。是已经死去，还是依旧按部就班的活着？ 沈宛擦了擦眼泪，可黑暗使人变得格外脆弱。内心的阀门一旦打开，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她以为来到这个世界，她会得到从未体会过的母爱。她想救沈夫人，既是为了沈夫人，也是为了自己。可最后，她还是无能无力。有些时候，她多么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勤奋不够理智，这样也许她早已救下沈夫人，就像这个时代最普通的一位大家闺秀那样，在父母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有些时候，令人落泪的，不是那些锐利的言辞，恶毒的诅咒，恰恰是那一句温柔的关切。 沈宛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将头深深的埋在枕中，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晚，沈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家乡的山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她穿着粉色的裙子，还只有*岁的样子，蹦蹦跳跳的光着脚，在草地上奔跑。父母并坐在一起，含笑望着她。她越跑越远，父母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出现的是沈夫人的脸，她的手温暖又干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柔的说：“要开心啊。”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沈宛望着那熟悉的帐顶，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大哭一场的后果就是，清晨，当阳光照耀着帐子时，沈宛明显的感觉到眼睛刺刺的，一触及那阳光便有忍不住流泪的冲动。倒是绛紫几个见她双眼红肿，吓了一大跳，纷纷探寻的问：“小姐，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经过一夜好眠，沈宛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乏力，可却没有了那种晕眩的感觉，她自己坐了起来，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笑道：“我肚子饿得慌，还不快去传早膳！” “是！”青萝慌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沈宛嘴角微翘，划拉着被子，赖了一小会才爬起来更衣。绛紫一连看了她好几眼，笑道：“小姐今儿个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是吗？”沈宛摸了摸自己依旧苍白的面颊，打趣道：“倒是白了不少。” 梳洗过后，尽管眼睛还不太适应，可沈宛心情轻松了不少，盘坐在榻上用着早膳，笑道：“去打井水来给我敷眼睛。” “是！”绛紫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姐，听说用熟鸡蛋在眼睛上滚一滚也有效果，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沈宛欣然应允，揉着自己见不得光线的眼睛，感觉到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忙别开头，背对着阳光，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到底是年轻，用井水敷了一会，又用剥了壳的水煮蛋在眼皮上滚了半晌，到正午的时候，眼睛的红肿已经好多了，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绛紫半蹲在一旁，和青萝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替她换纱布，看着那道狰狞的口子，沈宛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那股痛楚又冒了上来，她忙转过头，不再去看，可手臂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握着她的手的绛紫自然能感觉到，也不多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快速敷药，包扎伤口，然后轻轻将手放下，道：“小姐，好了。” 沈宛这才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耀眼的阳光，暗暗叹了口气。 “侯爷回来了吗？”沈宛问。 “昨晚上就回来了，还曾遣人来问过您。那时候您已经歇下了，便没有打扰您。”绛紫关切的望着她，“您可是要去见侯爷？” 沈宛微微颔首。有些事，她的确需要确认一下。 “奴婢扶您过去。”绛紫笑道：“不过您的眼睛怕是还要遮一遮才好，看起来还有些红。” 沈宛也不想在沈晔面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闻言想了想，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我刚得了一盒茉莉花粉，抹一些好了。”茉莉花粉，便是将茉莉花晒干，磨成粉，用茉莉花露研开，然后抹在脸上，会有很自然的光泽，和那些厚重的铅粉截然不同。 “是！”绛紫抿着嘴笑，很快从梳妆台将那盒花粉找出来，用簪子挑了一点，在手心滴了几滴花露将粉研磨一番，然后轻轻拍在了沈宛脸上，尤其是眼睛一圈，更多抹了一层。沈宛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这些日子一来，她似乎没有仔细的看过自己，这一看，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一天天在变化着。镜中的人，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捯饬捯饬，好看多了。”沈宛自嘲道：“简直快认不出来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绿萝在一旁轻笑，“小姐您天生丽质，这一打扮，更是容光焕发，就是那书上说的——”她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笑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噗嗤！”沈宛掌不住笑弯了腰，“难为你竟记得这段话！” 绿萝羞赧的垂下头，“是小姐好看书，我也跟着瞟了几眼，也只记得这么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