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笑看风云
“你这个状态，我非常不喜欢”，辛少青皱着眉，转头，不再看雪淞。 雪淞点点头，“我也不喜欢”。 演出结束后，两人出来吃宵夜，没带辛洛阳。 “悲悲戚戚的样子真不适合你”，辛少青讲话一向不留情面，对雪淞尤甚，“不就是两个男人嘛，喜欢哪个就选哪个，不喜欢就一个也不要。其实只是这么简单的事，至于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得已和不得已的缘由，那是他们自家要考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件事，最对不起的人是洛阳……” 辛少青摆摆手，“没这回事，一个男人花了三年的时间，得到的仍是女人的一句抱歉，那是他的个人魅力有问题，关女人什么事，这世上没什么是应该得到的，即使付出了也一样”，辛少青没什么表情，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犀利，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亲侄子的事。 雪淞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较为舒展的笑容，“辛老师，洛阳要是听到这话肯定要怪您胳膊肘向外拐，虽然我是您闺女，但怎么说也是没名没分的，他可是一口一个姑姑叫您的”。 辛少青不以为然，“我跟他也是这么说，他也认同。雪淞，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乖呗！”她谄媚地笑，只有在辛少青面前，雪淞还能记起自己已经退化了的撒娇本能。 “我喜欢漂亮的女孩，虽然你也不算有多漂亮，但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你自信独立、冷淡清高的个性。看着纤弱，但内心强悍。虽然你对谁都微笑，但也对谁都疏远。当然，我说的是以前的你。明明笑得很虚伪，但骨子里的冷漠却很高贵似的”，辛少青又嫌恶地看看她，“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情情爱爱拖泥带水的，看戏都能看的触景伤情眼泪汪汪，我看着就烦，跟那些小情小调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谁不想当小情小调的女孩子，有人惯着、有人宠着，永远衣食无忧，永远天真矫情，永远不谙世事”，雪淞笑得泪花闪闪，“可惜，我没那个资格，所以我的小情小调就不可爱、就没人心疼”。 “我说你两句觉得委屈了？”辛少青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对，你这样就是不可爱！你坚持要把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不可爱！不就是那点不当饭吃的感情吗？” 辛少青不耐烦地翻翻眼睛，但语气还是缓下来，“我年轻的时候，即使跑个龙套也端着绷着，好像整个台下的观众都在看我一个人似的。现在，几十年唱下来，好歹也算个角儿了，有不少票友常年全国各地追着我的戏看，海外有企业为了听我的戏出钱请我们整个剧组去澳洲游……可是我已经能心如止水。为什么？因为我发现，卸了妆走出去，连昆剧院对面开了10年的面馆里都没人认识我。活那么累干嘛，生活里，我们没那么多观众，你明白吗？” “您心如止水，那我还笑看风云呢”，雪淞终于破涕为笑，“您怎么不早来，给我醍醐灌顶啊”。 “真明白了，还是装明白啊？”辛少青斜她一眼，“我知道你以前够聪明，但现在我可不敢相信”。 “别损我了，您的意思不就是，我不适合做纤纤弱女子，还是做冷漠女魔头比较像样”。 “嗯，差不多吧”，辛少青终于露出稍稍满意的微笑。 “最近彤彤不在，您多待几天陪陪我吧，刚好后天有场R大师的钢琴音乐会”。 “好吧，不怕我把你骂哭就行”。 —————————————————————————————————————— “既然你在，那临时帮我看看场吧，剧场里的人今晚大多数要去体育场那边，有场友谊赛，中国队对巴拉圭还是乌拉圭的”，周末R大师的音乐会，雪淞被良经理抓了壮丁。 “这么紧张干嘛，中国队的比赛，也有人看？”雪淞不太乐意，怎么几年过去了，自己又做回了老本行。 “就是因为没人看场上踢球，才让人不放心场外。中国队在的地方，不可预期事件总要防着点儿”，良经理也没办法。 结果，中国队踢平了，啥事没出，出事的却是钢琴音乐会。 一般情况下，这种高雅音乐会不会有太大临场状况，花城剧场的音乐厅只有1000个位子，观众也多半是家长带着琴童。不会出什么乱子，当然，要想达到国外音乐厅那种安静优雅的艺术欣赏环境也是不可能的。家长打电话、小孩子上厕所，这都是司空见惯的，甚至很多常来演出的国外艺术家也都无奈地习惯了。 来自法国的R大师是近年来国际上新晋蹿红的钢琴家，他鬼斧神工的演奏技巧和无与伦比的音乐感觉让整个音乐界为之惊叹，此次来华巡演也只有五个城市抢到了档期，粤城是最后一站。 说话、走动，开场半小时，“常规动作”开始上演，R大师皱了几次眉头，终于还是隐忍下来继续演奏。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想起的闪光灯，场内很多观众在用手机录音、举着DV录影……雪淞和工作人员阻止了几次，甚至有相机被暂时“收押”后，场内秩序安静一会儿。但不到一刻钟，又开始蠢蠢欲动……距离上半场结束前，R大师终于忍无可忍，没撑到中场休息就拂袖而去——罢演了！ 雪淞慌了，怎么自己客串盯个场，就遇到这么执着的观众和这么刚烈的艺术家呢！ 她通过对讲机告诉后台工作人员先给R大师准备他喜欢的茉莉花茶消消气，然后走上舞台。 观众也都一时愣住了，然后有人在小声指责R耍大牌、不尊重观众之类。 雪淞做了几个手势后，场内终于安静下来。 “大家现在可以把刚刚录的视频和音频放出来听听”，雪淞平静地说，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观众中没有人动。 “我是说真的，反正现在演出也中断了，也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已经不需要安静，大家不妨放松一下，听听、看看你们录下的东西”。 台下有少数人真的放出了录音、录影。 “怎么样？效果如何？”看到台下纷纷摇头和惊诧的声音，雪淞继续说：“没想到会这么差，对吗？即使是我们平常听到的效果最普通的钢琴练习曲，录制时也是需要绝对安静隔音的环境和专业的收音空间及设备，甚至温湿度适宜的场所。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你们录到的东西不仅是没有现场的效果，甚至是不能听的。如果只是学琴的小朋友需要一些好的视听素材，私下里我可以提供给大家，回头可以联系剧院收发室。如果你们热爱R大师的演奏，那么剧场大厅有R大师从法国带过来的正版CD出售，刚在欧洲录制完成的，好吗？” 剧场里鸦雀无声，“拍照的朋友，你也可以看看相机，你在座位上拍到了什么。如果你想要这场演出的剧照，明天可以看剧场的网站，上面有我们专业摄影记者的照片”。 继续安静。 雪淞呼了口气，“相信现场的小朋友都是学钢琴的，我女儿也喜欢音乐，我打算等她长大一点也试着培养她对钢琴的兴趣。台湾教育界有句名言：学音乐的孩子不会学坏。音乐是一种灵魂的语言，它可能让小孩子们更加优雅，所以……” 台下有位家长喊道：“请R出来吧，接下来谁出声我们就一起请他出去！” 然后有人附和“对！” 再然后有更多人附和。 雪淞松口气，回到后台。 简单交流几句，发现R大师可以说英文，雪淞用英文说：“出现这样的意外真是遗憾”。 R大师懊恼地耸耸肩，“这样的环境，我没办法给台下那些认真的观众最好的音乐”，他摊开双手，摇头道：“我很抱歉”。 雪淞继续解释：“在欧洲，顶级音乐厅是不允许小孩子入场的，可在中国没有专门给小孩子开设的周末专场。今天开看演出的小朋友，他们平均有5年的琴龄，他们每天要花至少5到8个小时来练琴……” R大师露出惊讶地神情。 “这个城市有三个音乐厅，够条件开顶级音乐会的只有这里，每年大概只有五、六场国际水准的钢琴音乐会，这是他们现场观赏高雅古典音乐的最好机会。他们只是想在欣赏之外，多留下一些什么。不过责任最大的还是我们剧院，虽然有广播播放剧场秩序和观赏礼仪，但是没有强制地制止观众的拍摄行为……” “那接下来……”R大师态度有所松动。 “我知道，您也不希望错过一次用音乐让您和观众都忘记刚才不快的机会”，雪淞灿烂地笑着。 下半场，演出异乎寻常地成功，现场环境相当安静，气氛却出奇地热烈。最后R大师前所未有地返场四次。 —————————————————————————————— “雪淞，R大师跟我说：你们有一位出色的经理。她相当年轻，但却是此次在中国巡演让我很难忘的一位。怎么办？我决定请你来当执行副经理……”良经理大半夜打电话给雪淞。 雪淞呜呼，“不干！”三年前差点就当了什么副经理，当时不想，现在还是不想！想想又笑着说：“偶尔帮帮忙可以，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枪林弹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