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一回 东风恶,欢情薄 世道艰险(上)
前回说到顾家琪街头偶遇夏侯俊,急于和他合谋挫败景帝阴谋一事,忽略了身边的危险,无意落入夏侯雍的陷阱,顾家琪成为杀死夏侯俊的凶手。其后,凶器与尸首均不翼而飞。 谢天宝到兵营报信,顾照光问细节,听得女儿全身血污暗兵尽出,怒掌桌案,但夏侯俊已死,无可追究。谢天宝咕哝道:“小南和夏侯俊要谈事,小南不会杀人的。夏侯俊功夫那么高,小南也很难杀死他。” 顾照光吩咐刘惠山,封城,重伤者不得出;药铺限售疗伤补血药材,大夫不得给人看伤,一经查实,严惩不殆。 刘惠山得令照办,顾照光又吩咐道:“雪娥,你和天放且去查一查。谁将夏侯俊引到宣府。” 王雪娥不明白,现在应该严查真正的凶手,问道:“大人,您是说,夏侯俊不是特地到宣府看阿南的?” “今早我收到消息,东宫行团刚到叶州。夏侯俊掌太子安全防卫,没有特殊情况,他不可能突然离队,赶三天路程,只为看一眼阿南。夏侯俊不是为儿女情长不顾正事之人。此中必有问题。” 顾照光道不除此人,阿南此生难安平。 “夏侯俊是来要金砖的。”谢天宝插嘴道,他刚封存了一大笔金砖到钱庄。 顾照光神情微明,道:“你们先到程家看看,有没有线索。” 王雪娥轻快应了声退下,她与谢天放潜入程府。 这时,为防他人注意,程昭还是照常回府用餐,给程母逮个正着,说是程父找他有事。 程昭随母来到书房,程大胜问他去哪里。程昭说贪玩误了时辰,程大胜本意不在此,他有更重要的事问儿子:“金砖在哪?” “什么金砖,我不知道。”程昭装傻,程大胜想一掌煽儿子脸孔,见夫人在旁瞪视,改拍桌面,他低怒喝道:“那是陛下要的东西,你们敢私吞,想害死你爹你娘不成?” 程昭嘴硬回道:“你从阿南那矿里捞的还少吗?阿南叫你伯伯,把你当好人,你却坑她!” “逆子!”程大胜打不得儿子,气怒直砸桌面,就算他从顾夏那矿里私扣,短短时间怎么可能扣出那么大一个仓库,那是宣同十八府整片地界存了足足五年的私货,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把自家老本都卖给一个女娃,那个娃还是别人家的。 程昭总算不笨,叫道:“中计了,夏侯雍那个骗子混账狗东西!” 程大胜疑惑地嗯一声,程昭知道自家老子的手段,他心底本就气恨夏侯雍,最好借老爹的手灭了那狗杂碎,便道:“是夏侯雍那狗骗子带我们去的,骗我们说,你坑他和阿南,我们都信了。爹,是真的,你的仓库我又不知道地方,就算想帮阿南,我也没办法。” 这话倒是正理,不过,程大胜多疑,又问了句:“货在哪儿?” “不知道,大家一起分了。” 程大胜想吐血,气血上涌,程夫人见这回给气结实了,赶紧护着儿子逃走。 程家老二,程思玄悄悄摸进书房,心惊rou跳地叫了声:“爹。” 程大胜一见这丧门星,rou爪子一巴掌招呼上去,他不过出门三天,就给他捅出这么大个娄子,赔上半个程家都填不满那个窟窿洞。 话说这程家老二,就是在顾家琪手下吃过暗亏的程思玄。 为保全与总督府的良好关系,程大胜明面上怒斥儿子,逐他出府,断绝银两供给;背面后,程大胜把儿子送到外镇府地界,专管黑活。 程思玄得此美差,可谓是因祸得福。他在馁甘宁大同各镇府吃香喝辣,比之东奔西跑风餐露宿扩宽商路可舒服多。上回,抢输乌金矿,他老子把他抱揍一顿;亏得第二天,顾家又把矿送回到老虎嘴边啃,程思玄方没被他老子真正赶出家门,做乞丐。 这次,程大胜离开宣同地界,去接一个重要人物,留下二儿子照看金库。 程思玄虽然不耐烦老子谨慎过度,但还是听命令的。他刚离开一天,就听人说,夏侯雍干了他包养的南妓;程思玄怒火中烧。 要说程夏二人恩怨,那是程老二心底的黑伤口。 顾家千金未露脸时,夏侯雍就已是宣同地面上街头一霸,纵恶仆,畜恶犬,烧抢砸夺商铺的事样样都干,程思玄就没少给他赔过笑脸,还曾给那头恶犬下跪磕头装过孙子,叫狗爷爷。 等顾家千金一箭灭了那条恶犬,刹下这雍少的威风,程老二这心里才舒坦些。后来,让夏侯雍知道爱犬被灭事里有他程思玄一份功劳,那明争暗斗就转移到别处,比如抢夺花街柳条巷里新姑娘。 两人台面下怨仇颇深,下面的人打着面,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 如今夏侯雍抢他乌金矿毁他营生又抢他心头好,他要不还以颜色,那都没脸出去混了。所以,程思玄在得到消息后,也顾不得老爹嘱咐,就跑回城里,比照把夏侯雍包养的花魁嫖了,再划花那张脸,再乐颠颠地回仓库。谁知第二天,金库就丢了。 显然,抢南妓一事就是夏侯雍挖的坑。 他不敢告诉程大胜实情,半真半假地说,小弟程昭去过仓库。 刚刚他听管家说小弟回府,他立即跑来书房听消息,连话都没说,就给他老子扇了个耳光。他不知大娘和小弟都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有利于他。他道:“爹,小弟向着外人,你可千万要多问几句,把金砖要回来。” “给我滚出去!”却见程大胜更生气,将他踹出屋外。 程思玄连滚带爬离开书房,摸着脸上发烫的红印子,眼中闪过恶毒的神色。 他匆匆离府,到夏侯俊暂住的客栈,一问之下,他惊得差点叫出声。 从昨晌午后,夏侯俊就不见踪影。 夏侯俊孤身深入“敌营”,夏侯雍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夏侯俊一定被杀了。 思及此,程思玄生生给吓出一身冷汗,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和这件事有关。 ——他曾借夏侯俊到宣同地面办差的光景,写信告诉夏侯俊,夏侯雍个死皮白赖的,净日纠缠他的小媳妇儿,以其夫自居。 程思玄对这位顾小姐还是有些许好感的,高高在上的官家千金,聪慧美丽,却对程家二公子和颜悦色,急人之急,忧人之忧,虽说个中有程昭的情面在,但不能不说顾小姐本性温柔善良。 夏侯雍当日如何借赵家小姐伤腿之事欲染指天真无邪的顾家千金,程思玄是再清楚没有的,其人恶行恶状根本就是马不知脸长,一只臭癞蛤蟆肖想天上仙女,唯有夏侯家真正的大少爷能够让他自渐形秽,认清自己的身份。 程思玄密函,夏侯俊来了,夏侯雍如何愤怒有目共睹,程思玄心里无比舒畅,深觉这借刀杀人攻心为上之计,妙不可言。 但是,夏侯俊却不见了,那就大大地不妙。 程思玄迅速定谋:毁掉那封告密信;制造夏侯俊离开宣府的假象。 程家私底为皇家办事,库房里少不得必需品。程思玄潜入库房,盗出东宫属官的官袍,佩戴腰牌,在官道驿站处,刻意与人争吵,意外遗落东宫腰牌而“不自知”。 他纵马赶到叶州官邸,护送战俘的使团有序安然。 程思玄顺利进入官邸,遮遮掩掩潜入夏侯俊的房间,在书案镇石下发现自己写的那封信。程思玄大喜,将信收入怀中,不意听到房门推动。
“阿俊,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人边笑边摇扇子,“跟你小媳妇儿亲完嘴,有何感想,说来听听。” 程思玄惶惶,冷汗如雨下,恰在此时,外头有人叫洛少,这人应了声退出房。程思玄左右一看,从后窗跳出,身后还听到那个叫洛少的断喝:封锁全楼,抓活的! 程思玄一边暗想自己何时暴露,一边寻路,后院晾衣架上皆是夷人短服,他灵机一动,脱掉东宫属官服饰,换上北夷战俘服。他常年经商,早学会一口地道的胡腔,和夷人对话,无人起疑。 趁大魏军人排查“潜入者jian细”的大混乱,程思玄假扮卖粮油的小贩,经小后门逃出官邸。 在他的身后,跟踪者从隐藏处走出,王雪娥问道:“师哥,这人还要不要杀?” 谢天放回道:“就让人以为是财老虎儿子故意诱夏侯俊到大同杀害的。有这样一个指手遮天的凶手,总比找不到凶手好。” 两人再次跟上程思玄,没有他们的帮助,程思玄潜入库房归还属官服时,惊动程府管事,其后惊动程大胜,程思玄被其老子连刮耳掴怒骂不止。暗处,王雪娥和谢天放互看一眼,点个头,悄然返回宣同军营。 顾照光认可两人的处理办法,以财老虎之能,必能为其子找到合适的替死鬼。 做好安排,顾照光带着信件和药物,赶到城外西郊程家别院。 程昭正偷渡了食物给阿南,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抓起手铳差点就大喝开枪。还是顾家琪听出脚步声,叫道:“爹爹。” 顾照光现身,程昭松气,放下火器,退出房间。顾照光在床边坐下,拨开女儿额前润湿的刘海,担忧地问道:“还疼吗?” “不疼。”顾家琪摇头,她主动提起杀人的事,“爹爹,阿南不是故意的。” “没事,”顾照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把程思玄写的信拿出来,轻描淡写此事就此了结,程家会买单。“阿南什么也不用担心,先养好伤。” 顾家琪只觉顾照光这日言谈神情与她有些生疏,转念一想,总归是自己真面目暴露,再加这次杀害东宫重要官员,顾照光与她生嫌隙也自然。 屋子里静下来,顾照光也无话说,取出养血汤,喂女儿喝了半碗。顾家琪虽然能理解顾照光忽然疏远,但多年来,她惯在这个便宜老爹前头装乖小孩,突然被他冷遇,也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合上眼,装睡。汤里约有药,她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顾照光已走,程昭在旁边打瞌睡,谢天宝抱剑守在正前方,见她睁眼,当即拿起药碗:“小南,顾伯伯说这药要喝三回,我刚热好。趁热喝了,伤好得快。” 顾家琪想起从前,不免怅然。 然后又唾弃自己,装小孩还装上瘾了哈?现在又不是非要顾照光保护才能活下去的年纪,少无病呻吟,赶紧养好伤,想想怎么回报那些人。 此时,夏侯雍、赵云绣不知所踪,夏侯逊、赵梦得隐约知道自家儿女为谁做事得罪顾照光,平日行事略有收敛,顾家琪干脆卡住金矿所有权益,并与宣同金银楼铺签原料供给合作协议,这是赃洗黑钱的活计,要跟程大胜学习。有程夫人鞭笞,自己儿子又感兴趣,程大胜不得不掏老底传授。 顾家琪边养伤边赚钱,强压那口气,暗里琢磨着从哪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