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四回 寒光宛转时欲沉 新人上位(中)
当夜无话,翌日,烟云到公主房,请顾小姐到芳林殿。 殿里五皇子正冲着兰妃直嚷:“你不要我,为什么把我从静妃娘娘那儿抢过来?” 博远侯夫人不停劝,兰妃不是不要他,兰妃很疼爱他,送他出宫是不得已为之,等他长大就会明白了等等。 五皇子咬着唇,眼睛上抬地、倔强地、冷视名义上的母妃。兰妃没理会他的脾气,用手绢抚过微皱的眉头,又是温柔地笑,看到顾家姑娘,招手唤她到身边,道:“毅儿要回国子监念书了,但他舍不得阿南。阿南,你和毅儿说说好吗?” 顾家琪点头,道:“阿南那儿有方洪鉴湖出的桃溪砚,阿南要送给五皇子,祝他学有所成。” 兰妃笑得宽慰,道:“好,本宫就多谢阿南吉言。” 顾家琪回房取来送别礼,除了名贵墨砚狼毫笔还有一色纯蓝的习字本。她把东西放到五皇子手上,微笑道:“五皇子,帮阿南和天宝弟弟问好,可以吗?” 排骨小孩捧着纸笔,眉头紧紧皱着,看着顾家小姑娘,慢慢耷下眼皮,一言不发,转身走人。 博远侯夫人忙向兰妃告辞,她定不负淑妃娘娘所托,照顾好皇子。 兰妃摆摆手,让她别多礼,跟上那犟孩子。 却说景福宫秘密部队满宫排查旧仇影子,冷宫出生的五皇子列入怀疑对象。顾家琪得知后,要五皇子依计远离皇城。五皇子改用相对温和的办法,既表心意,又去嫌疑。 但被兰妃所阻,五皇子被强制送离皇宫,皇城里的真凶调查还在继续。 限期破案第二日,大理寺卿马大人把调查焦点集中在那拨受辱宫女身上。在东厂、锦衣卫的相助下,马大人在日落时分撬开了一个宫女的嘴。 第三天,马大人上呈案情报告。 宫女桂花,京外小村人士,入宫两年,因姿色出众,常被人调戏。 某日,宫中侍卫首领张三路遇此事,张三基于义愤,阻止手下弄女,救桂花出苦难。两相交谈,发现都是同村人,小时候还在同条河里洗过脚,两人由此有了私情。案发那日,桂花不甘清白被夺,与情人哭诉。 张三心中燃起一把愤怒的火,当夜,趁着海陵王府守卫换班之际,犯男利用其身为锦衣卫千骑的特殊重要身分,骗得海世子信任,顺利进入海世子房间逞凶! 大理寺卿马大人认为张三身为执法人员,知法犯法,利用职权,败坏朝纲形象,罪无可赦,建议圣上处张三极刑,震慑天下各部执法者,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景帝朱批,凌迟。 消息传出,京城人士无不拍手称赞,马青天断案如神,真乃包龙图转世。 然而,就在当夜,京郊一桩三百人灭门血案震惊海内外。 经查,那是太后娘家李氏一族的分支,平日颇受太后青睐,竟一夜之间,鸡犬不留。何人如何狂妄?案件匆匆报入皇宫。 景阳宫,袁振传递东厂密报:秦家堡铁骑已下江南,封锁李太后家的多个分家,并发血书,不还秦广陵,秦家堡不惜与李家鱼死网破。 “什么?”景帝惊起,拍案,秦广陵丢了就找他们皇家要,秦家堡太猖狂了。他是利用秦家的人去刮太后的油,但不代表他这个皇帝可以任人蹬鼻子上脸! 袁振手拢袖,再取一份密函,道据景福宫探子回报,李香凝出事后,景福宫戒备森严不同寻常;秦海两府攻克不成退出,杨林逋第一时间奔向景福宫西院,但被秦家高手所阻;景福宫被毁后,杨林逋亲自带人搜宫查凶,而非守在太后身边。 另,六扇门佟常恩,大肆抓捕御马监的人,不像查案,倒是在要胁景福宫。 种种疑点,可以判断出,李太后确实囚有秦家堡的独生闺女。 景帝拧眉道,让他再去查更清楚点。 袁振遵旨办差,号称无孔不入的东厂,在面对铜墙铁壁似的秦家堡势力前,表示,无能为力。 仅查到一条线,天涯围场比试受辱,秦广陵被秦堡主带回行馆,父女二人曾发生剧烈争吵。内容不详,其后,秦广陵失踪。 景帝挥挥手,让袁振和秦家人联系。 秦家堡什么也不要,只要女儿。活的,交人;死的,血债血偿! “放肆,太放肆了!他以为他是谁?敢如此大言不惭威胁朕!”景帝怒火冲天地拍桌子,扔奏折。 袁振聪明地不接话,景帝脾气还没发完,厂卫密探来报:埠城李家被灭。 景帝大怒,喝问:锦衣卫都干什么吃的。问题是皇帝根本就没下旨派人保护李氏分家的。众人低眉顺目地承担皇帝怒气,谁也没做这个给太后卖命却要遭皇帝恨的傻子。 这当口,忽听殿外太监急报:“陛下,太后梦魇受惊。” 景帝顾不得秦家人了,换下朝服改便袍,带着人匆匆赶往景福宫。宫内视线昏暗,药香弥漫,不见太后第一近侍杨林逋。 太医院院首吴太医正给李太后把脉。见帝进殿,吴太医抚胡须,转到一旁写药方,宫女取方煎药。 “儿臣见过母后。”景帝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安。 李太后微微睁眼:“皇帝,你来了。” 微暗的夜明珠光线下,女强人似的李太后此时瞧起来,有些脆弱、苍老。 景帝靠近床前,握住李太后的手,干凉,薄弱得无rou,只有在这时候,景帝方觉得强势的母亲,已经老了。 “母后,儿臣请弘一法师,进宫为母后祈福,母后以为如何?”景帝低问道。 “省了吧,人老了,毛病多。”李太后声音很低弱,“顾照光何在?” 景帝心里犹奇,还是平常口吻回道:“顾卿还坐镇宣府,与夷人对峙,为我大魏守边。” 李太后轻哼,又问宫中可有大事。景帝推说一切安好,厂卫大理寺六扇门正在严查涉案人员,一经查实,他必严惩凶手,请母后宽怀。 宫女端来安神药,景帝服侍母后用药。李太后服药后,恹恹欲睡。 景帝掖好被,到前殿,吴太医拿着医案,给皇帝解释,太后身体状况,心惊悸,肝胆有损,得静养。最要紧的是,除心病。 帝医正说着话,外头人报:杨公公回来了。 众人全都退出,内殿李太后迅速睁眼,声音短促又坚定:“宣。” 杨林逋不及换衣,带着满身的寒露,走入景福宫。简单整理,到太后寝殿前月门处,行礼叩拜,道:“太后吉祥,太后大喜。” 李太后半仰起身,紧张又微藏惊恐,带着隐隐的期盼,命道:“快说。”
杨林逋额抵石板,道:“启禀太后,棺中人骨未曾被人挪动,所有的痕迹都与当年一样,别无二致。” 李太后顺气了,闭目不语。 景帝服侍太后躺下,拉好锦单,起身吩咐道:“杨公公,平身吧。” “谢陛下。” 杨林逋起身,跟着景帝后头,来到太后养的鸟笼前。杨林逋低低私语,他是去查看当年被先帝赐死的前东厂太监叶重天的墓xue。 景帝惊得脸都变了,问:“那夜闹事之人,真是他?” 杨林逋不动声色,保守地回道:“武器相似。” “那究竟如何?” “回陛下,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杨林逋肯定地说道,“定有人装神弄鬼,还请陛下命东厂各部严加搜查。” 景帝嘱杨林逋用心侍候太后,离开。皇帝前脚走,东厂密探后脚就把秦家堡的血书、李家分支的求救信、及景帝处置延后或者直接说置若罔闻也可的态度全数报给杨公公。 杨林逋接消息抽冷气,不敢耽搁,送予太后。 “看看,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众人以为李太后要大怒,太后却痛快地笑出来,“既等不及哀家蹬腿,哀家就如他的意。杨林逋,收拾收拾,到朝天寺住几天。” 杨林逋进言劝阻:“太后息怒,陛下一时糊涂,还请太后给陛下个机会。” “速办!”李太后严喝道。 杨林逋低眉应是,退出命左右手选兵点将,太后出行,需要大量的护卫队。依太后之意,选的是京畿卫、锦衣卫、御马监全数精英。 却说太后去了心病,精神气貌基本上就好了。 后宫妃嫔们听说后,抹好胭脂香膏,换上新做的金衣裙,准备到太后那儿进进孝道,顺便办个宴会,热闹热闹。冷不丁,景福宫又传出消息,李太后要去圣山座望峰礼佛。 皇帝不明白,寿诞近在眼前,母后这是要折腾啥子啊。 刘皇后更不知道了,带着后宫女人到景福宫,问太后,是媳妇不孝顺,还是哪个臣子不肖,说出来,她们保准打杀了那不忠不义之徒。 “哀家啊,昨夜儿梦见先帝爷。哀家寻思着,是该陪先帝爷清修了。”李太后握着景帝与刘后的手,“宫里就交给你们了,皇后你要大度,皇帝你要多听大臣的谏言。” “母后,儿臣陪母后上圣山。”景帝情真意切地说道。 “皇帝,你把这大魏江山守好了,就是真正给先帝爷尽孝。”李太后厉声道。 景帝虚心受教,见母后意思坚决,不好再拦,太后要什么人,他给什么人,又下旨命沿途州镇守军护驾。朝臣们知道太后要远行礼佛,纷纷上本阻止,寿诞近在眼前,花了好多的银子,请了好多宾客,太后说走就走,让他们怎么和天下人交待。 李太后发怒,这大魏是谁的江山,她还要向谁交待! 银子,银子,先帝爷都给出警示,还敢阻挠,个个都是忘本的不忠之臣。 景帝把带头几个臣子连降数级,恭恭顺顺地把太后送上皇家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