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九回 潮怒风急蝶翻飞 此恨未了(下)
却说皇家要办打枪靶子比赛活动。城里少年公子收心,日夜闭门造车,以图在皇帝前头露脸。 三公主就在这时候拜访新太师府,宁氏激动又热情地接待了这位皇家娇女。三公主不耐烦地喝道:“下去下去,叫顾小南,本宫有事找她。” 池越溪忍着气,硬梆梆地说道:“阿南在练琴,不便见客。” “你!”三公主怒而起立,想到什么,缓缓坐定,拿起茶碗摆了个不输人的姿势,“本宫等得起!” 宁氏拉扯女儿,训导:“怎么能这么跟公主说话?” 池越溪也怒,怒其不争:“娘,你是太师夫人!” 宁氏叹,道:“娘啊不争这脸面,娘只想你好。快去把阿南叫来。” 池越溪没再和母亲争辩,带了韦婆子进内宅自做其事,就这么干晾着公主。 三公主等了又等,身边的宫人猜测道:顾小姐会不会溜出去玩儿了?三公主道极有可能,那家伙根本就不老实。 公主鸾驾赶到东桑榆子巷,三公主脚踹大门:“顾小南,给本宫滚出来!” 青苹青菽慌忙行礼,解释阿南还在太师府,要晚饭后才过来。三公主哼声她宁可在这儿等,也不想见宁氏那个没用的。 程昭与谢天宝正在喂招。三公主摆手让他们继续,她自己逛:“顾小南的房间在哪?带本宫瞧瞧。” 青苹青菽在前面带路,三公主发现了小孩子的玩具室,看着满屋的野战服、护目镜、长短枪火铳、钢盔马甲铁刺拳套,她哇呜一声:“顾小南这个滑头。哈哈,本宫喜欢。来人,给本宫统统带走。” 宫人动作迅速地将东西搜刮一空,程昭惊问道:“三公主,你全拿啊?” “没错,谁叫顾小南让本宫做冷板凳!”三公主在翻海番子的小玩意,拿起一个光棱镜,翻转着看,喃喃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放大镜,西洋人的玩意。”程昭以一派见多识广的口吻,卖弄道。 “胡说,这分明是用来缩小的透明琉璃块。”三公主看的正好是凹面镜。 程昭挠挠头,找出凸面镜递过去。 三公主拿着几面光镜独自玩得新奇,当她把凹凸两面镜组合在一起时,三公主惊呼道,“好清楚!” 程昭好奇,探头探脑地想知道哪里稀奇,这正反镜他玩得都不要再玩了。谢天宝照样拿了两面镜,也惊呼,程昭马上夺过来看:“真地,还可以看得很远馁!” 两个流看两面镜组成的望远镜粗坯,三公主沉思中。蓦然,她大叫道:“丁寒青!” 丁寒青挤入人群,恭腰向三公主,听候吩咐。 这位工部天才,已被三公主无限期征用。参照唐时男风,可称为:技术面首。 三公主把凹凸两面光镜放到他手上,道:“丁寒青,你看此物有何用?!” “回公主殿下,此物可瞭远,对战时,正需此物。”丁寒青强压狂喜,毕恭毕敬回道。 “还有呢?” “臣愚钝,臣不知。” “你不是天才吗?!”三公主气势冲天地怒吼道,“连这都想不到,把这东西按到火铳上,精确瞄准,还怕我们的士兵打不死夷兵番将!” 丁寒青惊喜交加,愧于自己没想到又大赞公主英明才智,然后,表示很困难,先不说这两面西洋镜的打磨工艺魏朝工匠不熟,若真按上光镜,日光反射极易曝露自己。 “本宫要的是结果,说这些屁话做什么!” “公主殿下,术业有专攻。”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三公主显然是知道顾家小姑娘那句口头惮的,在原版家里前,她稍稍改了改,她改用手指头点着丁寒青的胸口,戳得丁寒青步步后退,逼近喝问道,“你敢说你做不到?!” 黑线爬过丁寒青的额头,道臣竭尽全力。 三公主满意了,整整衣裙,嗯哼声道:“本宫走了。” “耶?公主不等阿南了吗?”程昭问道。三公主哼哼,她还有事,补充道:“不用告诉顾小南,本宫来过。” 看着空荡荡的装备间,众人无语。 “谁敢走漏消息,本宫要他脑袋!” “遵旨。” 时间来到景帝七年五月二十三日,众皇族、国宾及重要世家贵族聚集天涯围场。 上午,新火器营试演。 锦衣卫负责围场秩序与贵人们的安全,左都指挥使刘国舅意气风发地宣布:一部试枪! 步兵三百人出列,动作整齐划一地扣动板机鸣响。接着是二部三部。 李太后连打哈欠,嫌这军演没意思,先帝爷那会儿,听着声响,还能见到点火光,这什么新火器连个影也不见,跟箭弩一个样儿,叫什么火器,干脆还是叫新箭弩吧。 景帝讪讪,解释不出,他也奇怪这新火铳不见火星。 当然皇帝没有让母后开心,不是他一个人的事,那是全体朝臣的事。 副指挥使韩几道出列,奏道:“启禀万岁,卑职新近得了一把火铳,用起来能见火。” 太后感兴趣,景帝忙让他献呈,韩几道将韩式新火器放在托盘里,由袁振公公亲呈。新火铳呈弧弓型,锡银色,带转轮,燧石点火,用金箔火药包。 “哟,这东西跟个小鸟似的,怎么和先帝爷那会儿的大不同?”李太后惊讶问道。 景帝比太后有见识些,代为解说:“自丁寒青改良后,火器都变小了。” 李太后不满意,道:“火器就该有火器的样子,改良过的,就不能叫这个名字!” 景帝全依太后意思,李太后要借由头黑顾家,他欢迎都来不及。李太后满意儿子乖顺听话,道:“以后,就叫它鸟、物。” 文武百官差点儿集体狂喷,但圣母皇太后最大,她说啥就是啥。 景帝轻咳数声,压下盖不住的震撼,道:“韩爱卿,你这物与丁寒青那一式有何不同?” 韩几道回道,此物妙就妙在比丁式鸟物轻便,后座冲力轻,更省精铁,报废率低。 外行人听不出这话有什么特别门道,但兵部和武将们不同,眼睛立即亮了。 韩几道不露声色继续道:“正是经由此物,我部又研制出三眼铳杆,可同时连发三弹,杀伤力更强,可随骑兵用。” 南都锦衣卫送上新的研究成果,乌黑的三孔铳管,冷冷地昭示它的强大火力。 “好、好!”景帝连声叫好,马上调来一拨骑兵营,换上三眼铳,众骑飞奔,齐齐射击,天上一片火光。宫妃、国宾、世家贵族们惊叹得连鸟屎落进大张的嘴里,也没觉得。 李太后高兴了,道:“赏!” 韩几道叩谢,李太后看得新奇看得高兴,道:“皇帝啊,就让他们两边比比,谁的更胜一筹。” 魏景帝同样地兴奋,道:“吩咐下去,新营分成两组,比比谁的火器更厉害。” 韩几道拿出三百韩式新火器,三百三眼铳杆,这是他这个职位所能积蓄的兵器总数。韩几道显然是有备而来。 刘国舅脸寒森森,边吩咐新营兵换挡板换火器,边派人把丁寒青叫来,立刻,马上,想办法灭掉韩版火铳的威风! 围场上步兵齐齐放枪显大魏国力,丁式单兵利器,射程远,穿透力重,但是声效差,不讨太后喜欢;韩版一次发三弹,火力猛,三星一位,易瞄准,命中率高;但杀伤力太弱,不讨兵部武将喜欢。 两种兵器各有长短,但总体来说,新火器营还是证明了大魏朝远胜于海外诸国的强大实力。 李太后凤心大悦,给这支新军定名:“八部天龙。” 这是有来由的,李太后她礼佛的,八部天龙正是佛家术语,既象征了那满天的一道道火影,又寓意了她对韩几道的期望:不要大意,继续向八眼竿铳的研究方向前进吧!
李太后的意思明确地传达了,户部尚书赶紧跳出来,道:“启奏陛下,韩版鸟物火力凶猛,又节省大量造费、材料费,臣奏请我朝兵员改配此利器。” 众臣子不语,户部尚书这话是顺太后心意说的,大家没赶着一起拍太后马屁赞同就很对得起皇帝了,反对云云的都该烂在肚子里,这是为官之道。 “全军都配三眼的火器,夷人倭匪断不敢轻言犯境,耀武扬威。”李太后自言自语,边漫不经心似地问道,“皇帝以为哀家所想如何呢?” 景帝神情里瞧不出什么,回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回去后就召集臣工商议军队改换火器装备的旨意。” 刘国舅急得两眼都发绿光,一看到丁寒青的影子,就把他拎到天子近侍袁振前头。 袁振公公嗯一声,到皇帝前道:“启禀圣上,兵部詹事丁寒青有本奏。” “宣。” 丁寒青先是对韩式火铳的外形设计、内里机窍结构等大加赞赏一番,但是,他不赞成魏军大规模装备。丁寒青道:“启奏万岁,韩大人所设计的战器,主以燧石点火,引爆弹药包,固然轻便,但遇到雨雪天气,此物便成哑器。此为行军部阵之大忌。” “丁大人,你可不要看错了。”兵部右侍郎站出来,好心提醒道,“韩大人献的可不是火绳燃引,内里用的可是石头,怎么会怕下雨呢?” 谁都听得出这位兵部侍郎对韩几道的嘲讽了,门外汉就是门外汉,拿着不知道从谁那儿剥夺来的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到皇帝太后前头显摆,露陷了吧。 兵部的人早看出这个大毛病了,他们就是不说,让韩几道丢大丑。 要真让全军配上这种打火石的火器,一等狂风下雨天,那还不全军覆没。兵部、武将个个起哄,倒韩几道的台,笑话,凭你个虞家的走狗,也敢跳出来呛声,打顾家的脸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那个份量! 李太后脸黑臭,这打谁的脸呢。 景帝也不痛快,问道:“韩卿家,做何解释?” 韩几道脸上颜色数变,承认他疏忽大意,没有考虑到天气关系。但,他绝对是忠心的,他抓住三眼铳竿,这个能同发三弹的利器真地是他想出来的。 “陛下,不考虑雨雪天气,三眼铳也确是利器一件。”池太师说了句公道话,行军打战时总不能是天天下雨下雪的。 户部尚书也给韩几道开脱:“这制造成本确实是节省了一大半。” 兵部、武将急得跳起来,话怎么能这么说呢,绝不能够为着这种理由,就改配火器,以此削减军费。这是要死人的,战场上瞬息万变,谁能保证早上天晴下午不下雨,延误了战机,那就全完蛋了。 “好了好了,要争你们到朝上争个够。”李太后不痛快地说道,“丁寒青,你不在工部画你的图纸,到这儿做什么?” 丁寒青官资最浅,在他没发迹前,他就是小兵一个。 李太后拿他开刀也无可厚非了。 “启禀太后,微臣听说韩大人研究出燧石打火器,还用了非常先进的转轮技术,”丁寒青这研究狂说着说着就兴奋了,“微臣以为正可以用在大型火铳上,想和韩大人交换下心得经验。” 众人倒。 搞清楚,你是顾派的人,别乱攀关系。 景帝开怀大笑:“袁振,把这、物赏给丁爱卿研究。” 丁寒青大谢。 此人的确心无旁骛,更不知他在无形中,破解了虞家染指顾家军权的一次大布局。 假设,今日李太后助着虞家拿下大魏军队的兵器配置权,顾家将失去军器调控,可观的研究费用,庞大的军需品供给等等后勤主动权。 那么,郦山侯府只能任由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