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仗义疏财反受欺 谁算计谁下
却说程思玄暗坑顾家琪一笔,消息传出后,各家惊动,反应不一。 程夫人和程昭得信赶过来,他们听说程思玄拿堆破烂,从总督千金手上换走十七万现银。 顾家琪证实消息为真,程昭怒得直跳脚,骂那个连他妹子都坑的二哥,程夫人也是义愤填膺,这庶子忒无良,她拍胸脯道,定给阿南主持公道,还要儿子相信她能把银子要回来,留在容院等消息。 程夫人走得急,她要去财老虎前头煽风点火扒某些人的皮,儿子小就不要掺和进去了。 “程少爷,请用茶。”丫环的热茶上来得刚刚好,程昭正要抓起茶碗,却看到桌案上大款银庄票据,惊讶问来由。 顾家琪说是飞来横财,程昭一听,拍着大腿直乐呵,尽管他未曾亲自经手过商铺买卖,耳濡目染下还是知道什么叫做低手买进高价卖出。只要有门路,消息灵通,谁都能做这一手。 胡商严匡就是顾家琪的门路,程思玄不是没有想过把货出销国外,但这里面有学问。皮质鞋这行当向是胡商海商的地盘,程家没有投石问路,就横插一脚想分羹,没门。 如果是程大胜出击,那胡商海商们还不敢联合起来断他的路,毕竟财老虎有钱有势;但,程思玄是什么东西,抢地盘也不打声招呼,也不拜码头,不灭灭他威风,还以为这天下商路都是他程家的。 这就是程思玄求告无门,不得不忍痛卖掉制鞋坊的外因所在。 但货在顾家琪手上就不一样,她是谁,顾照光的女儿,掌管关内外商路关卡的三边总制之女,逢年过节人人争先送礼都愁找不到门路塞钱的主。程思玄敢坑她钱,自然会有人送钱给她,顺便再踩程家两脚。 小姑娘家家不懂做生意,没关系,王雪娥这大人,总是懂的,就算不懂,也会有人给她说明白,程思玄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多久,程思玄匆匆回来了,脸上还有鲜红的巴掌印子。 程昭一瞧,便笑得直拍掌:“爹打的吧?哈哈,二哥你个冤大头!活该,叫坑你小南。” 程思玄尴尬得直搓手,问谢夫人在不在。 “什么事?”王雪娥忽地出现在他身后,冷嗖嗖阴不阴阳不阳地问道。顾家琪低头浅笑,借饮茶之机遮笑,严匡手脚挺利索,看来是和程家有严重过节了。 程思玄低头做小,他叫进一群仆人,五个箱子,里头是晌午顾家琪手上抵出去的珍奇玩意儿,他道不敢贪墨顾小姐的东西,他又奉上银票匣,想换回那纸抵押契约。 “不必,”王雪娥心怀怒意喝斥,也不解释。 顾家琪柔声道:“程公子,刚才有个胡商,买走所有存货,还跟姑姑签约做鞋,这东西没法儿还了。还请见谅。” “不会,不会,顾小姐折煞小人了。” 王雪娥冷邦邦地说道:“程二公子,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我不准备和你做rou肠生意,这里有十万两,是按你账册所列费用建rou肠子作坊的总额,还有两万,是你的辛苦费。你结算一下款项吧。 程思远面色灰败,程昭急起来,道:“王姑姑,你不和我二哥做rou肠子生意,二哥就没法过活了。” rou肠坊利大,程思远推掉手头所有的事,把自己的人脉都用来控制猪场打通各地商路造势,名下商铺就被他的大哥收走。因此,这一倒,他在程家辛苦多年的心血都要付之东流。 “姑姑。”顾家琪轻叫阻止。 王雪娥让她不必管大人的事,并道:“程二公子,在商言商,原话奉回。” 程思玄面无血色,知求情无用,退出。 合该程思弦倒霉,一时贪心招来大祸。 程大胜纵横商场多年不可能没有敌人,严匡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揭发程思玄坑骗王雪娥的内情,还教她怎么做生意,并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无偿资助她拓宽市场。 敢和程大胜叫板的商敌,自然也是有些手腕能耐的。严匡深谙王雪娥的性情,略微点拨,两人就联手找程家麻烦了。 借新商机,抢程家的商路。 皮鞋坊连夜赶工,把皮鞋皮靴改制成绣花皮拖,这实在是简单到极点的活计,几日后,新皮货投放市场。如严匡如预料,整个魏朝大江南北贩夫走卒都疯癫了。 真皮鞋拖,强货无敌,横扫魏人脆弱的心脏。 人人疯抢,纵使价高九个大钱,也比一年纳五双布鞋划算。 各地纷纷追加订单,没花面不要紧,只要是结实防水防田泥的皮拖就行。 从未自己洗过衣拖过地的士大夫知道个毛,家庭主妇知道鞋拖的优点就足够左右整个鞋市。 鞋坊生意红红火火,日夜开工,不仅把账面足够盈利,还把欠乐记赌坊的高利贷全给还了。形势一片良好。 程大胜知道严匡介入,他不可能自己出面打压王雪娥,就让程思弦去炒高牛皮、羊皮、猪皮的价格,这一来,十八州府各地真是风起云涌,米价、草价、粗粮价飞涨,人人都扑到养殖大业剥皮好挣钱,各皮质手工小作坊遍地开花,皮具远走西域。 严匡不甘示弱,他给王雪娥更多的资金,投入养猪场,扩大规模,并贩卖关内各州府。 无形的战火漫延外围。 程大胜的攻势稍弱,宣州大同兼边镇宁甘馁十八镇州外不是他的地盘;严匡不同,他就是走流通商线的,各地都有路子。 程大胜老谋深算,稳稳把握十八州府,这里才是大本营,他联合商户继续囤粮抬价,抬饲料的价;米粮价涨,老百姓就没钱买猪rou,十八州府rou肠滞销,严匡就得把它们转出去,这仓储、运输以及馊烂损耗成本节节攀升,拖也拖死严匡。
毕竟,有流动资金才能活。 双方各有胜负,顾家琪坐山观虎斗,很精彩,不比现代商战逊色。 当宣同商户开始哄抬南米,顾家琪趁机入米市,用十七万现银开始炒卖粮引。 魏朝当时边境,米粮买卖须得手持官府发放的引牌,类似官方统一粮票,以防军粮走私。 顾家琪高价抛出手中新米粮引,分仓再买入,再抛出,赚取中间差价。 等到程大胜将米价抬升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心的警报点时,顾家琪停手,全抛积米。 这时候,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的风吹草动,都会击溃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粮户。 严匡出手,程家商敌出手,所有投机商都出手,就是程大胜自己也得抛。 米市崩溃。 各行当俱受冲击,凋敝有如隔夜黄花。 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当然,不包括程大胜。 谢天放带人,悄悄地收购低价新粮,抵充宣同及三边十八区军营被亏空卖空的军粮。各州府知县到顾照光那儿说各地乱情,矛头直指程大胜,搅乱商市,哄抬物价,在古时候这些是足以砍头抄家的大罪。 顾照光给程大胜打声招呼,财老虎你出面稳下市面,大家不要伤和气。 程大胜也知这是给足面子,咬牙和血吞了这哑巴亏,从银号里调集大量现银平定物价。这一来,就是号称不缺钱的财老虎也要rou痛。 程思玄则成为程大胜的出气筒,要不是这逆子怎么会引得严匡和王雪娥联手,那是两条毒蛇!几房夫人、庶兄弟再添油加醋一番,程思玄就被赶出了程家。 顾家琪赚得钵满盆足,再看落魄潦倒的程思玄,心里总算舒坦。 问程思玄何曾得罪过她,要这般算计? 严格说来倒也没有,在商言商,放过机会,那是傻子。 若强要说有,便是胡市偶遇夏侯雍那回。 封疆大吏总督之女身份非比寻常,顾家琪与程昭游纵宣同州府,从来官道平坦,无人敢生事。能撞上夏侯雍与恶犬已是奇事之一,奇二立马有程府亲眷卞衡安等救人。顾家琪前世多见风雨,可不信这天底下有如此巧事。 程昭说他二哥推荐买小金佛,当时顾家琪不曾起疑;事发后,她便把程家二公子给记住,顺手涮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