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诡异胎记
我淡淡一笑,心想着夜已深,周大爷恐怕早已睡下,明天去拿就是了。 想到那把白色油纸伞,我便想到了那个一身素裙白鞋、和母亲一样扎着一根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的淡漠少女。 想到她,她双寒星一般明亮和冷冽的眼眸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和门外那只不吃rou却喝酒的小黑猫的眼睛很像,眼神也很像,总是冷冷冰冰的,似早已看透了世事沧桑浮沉。 我轻叹一声,转身提起角落里的木桶,开门走到石桌边,那只小黑猫还在,刚好****了一点桂花酿,过去了半柱香时间,没想到那小半碗桂花酿居然还剩下不少。 我恭敬道,炉里的火已经旺盛。 小黑猫抬头,面目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依然自顾自的望着那株樱树。 说实话,那株光秃秃的樱树,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细细一想,我又觉得也许是我境界不够,看不出名堂,我很想知道它到底在看什么,或者看出了什么,只是我不敢问。 见它不搭理我,我不再多言,提着木桶走到一旁的水井边,用绳子拴好木桶,熟练的打了一桶水,经过石桌的时候,小黑猫依然没有理会我的迹象,我淡淡一笑,提着一木桶水回到橱屋里,我并未掩上房门。 寒风一波接着一波的灌进橱屋里,桌上的油灯飘摇间突然熄灭,腾起缕缕白烟随风而散,我没有想要再次点燃的想法。 炉灶里的火焰摇曳起舞,凌乱不羁,我随手添加了一些枯枝,劈里啪啦声中,火燃烧得更加旺盛激烈。 我在炉灶上架了一口铁锅,往里面倒了大半锅冷水,不过片刻,锅中水便热气腾腾,我拿起角落里的木盆架上的木脸盘,随手将净面巾扔进木脸盆里,回到炉灶边,用楠竹勺子舀了大半脸盘热水,随后便蹲在炉灶边洗脸。 借着火光,看着水中我自己的脸,我轻轻的摩擦着占据整个左边脸颊的诡异胎记。 记得母亲曾经跟我讲过,我生下来的时候那胎记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就像一颗痣,然而随着我年纪的增长却也跟着成长,渐渐覆盖住了我的整边左脸,形状就像一颗小树,树上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当年母亲曾带我去看过很多大夫,每个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下的结论是天生如此,但不会危及我的生命。 后来母亲带我去寻访了一位名医,那位名医拥有非凡的手段和能力,用一种奇妙的药水帮我去除了胎记,然后我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孩子,我的人生开始变得光明而又灿烂,我开始有了朋友,开始变得自信,变得开心快乐。 然而不到半年,它竟然又长出来了,而且比之前的还要清晰深刻,栩栩如生,就好像一颗小树长在我的左边脸颊上面,靠吸取着我体内和脑中的养分而得以成长,神奇而又诡异。 就像顽固肿瘤一样,无法清除干净,没办法,母亲只得带我去找一些奇人异士,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偏方偏法也用了不少,结果还是如此。 我当时刚上学堂,但是同窗们都不喜欢我,甚至骂我是丑八怪,我经常哭着回到家里,母亲见我满脸泪水,问我怎么了,我便告诉她我不想上学了,母亲得知原因后,也只能唉声叹气。 但是母亲却坚决要我上学堂,母亲告诉我只有学到了知识学问,将来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保护自己。 我实在无法忍受同窗们的冷嘲热讽、讥笑怒骂,有一天回到家里,晚上等母亲睡着了,我偷偷用剪刀残忍的划破了左边脸颊上的胎记,我想要毁掉它,因为它早已毁掉了我,母亲得知后只能紧紧地抱着我,默默流泪,再也不曾逼我上过学堂。 我便休学在家中养伤,然而不到半个月,我左边脸颊上的伤痕居然复原了,完全的复原了,胎记还是那个胎记,好像我的脸从未划伤过一样。 我和母亲的知道这个情况后,都感到十分惊恐,特别是我的母亲,从那天开始,我发现她慢慢地不再喜欢我了,不再在乎我了。 母亲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漠,我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寂寞。 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只有周大爷了,只有周大爷才会问我饿不饿,才会给我吃的,才会心疼而又怜爱的抱着我。 后来有一天,一位游行僧化缘到周大爷的家里,周大爷心地善良,请他在家中吃了一顿素饭,当时正好我也在。 那位游行僧见到我脸上的胎记,神色微变,神情凝重,然后双手合十朝我唱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今世因果前世修,后世福祸今世做。小施主不需太过执着,太过执着反而入魔,不若一切随缘吧,时机到了,自然开花结果,至于收获是好是坏,皆是天定,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唯心造,万莫强求。阿弥陀佛! 那游行僧说完,向我和周大爷双手合十,微微一拜,便转身离去了。 我和周大爷一起追出院门,周大爷大声乞求道,大师,您定是世外高人,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这苦命的孩子。 我知道那位僧人定是高人,也急忙跪伏在地,磕头哀求道,请大师救救我,我不想一辈子被人叫做丑八怪,我不想一辈子做别人眼中的怪物。 那大师头也不回的唱道,阿弥陀佛,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说唱间,已渐渐走远,很快就消失在巷子深处,不见踪迹。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曾寻医问药过,母亲很少管我,我自己没有寻医问药的能力,周大爷总是微笑着对我说,一起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坚信一切都会好的。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顺其自然。 等我渐渐长大,我才慢慢明白那位游行僧的话,也许是我前世做了什么,所以今生我的脸上才会长出这样奇诡的胎记,好像不只生长在我的皮rou里,还生长在我的灵魂里。 我的感觉告诉,不管怎样高明的医术和药物,都无法让它消除,除非它自己愿意。 每次看到这颗树形胎记,我的感觉都不一样,因为每一天它都在成长,我知道,那朵花蕾在某一天会完全盛放。 在别人眼中,它诡异而又可怖,完全破坏了我的脸、破坏了我的美,近乎毁灭了我的一切,毁灭了我的人生。 但是我从小到大都看着它,早已习惯和顺眼,便也不觉得有什么诡异和难看的了。 伴随着年纪的增长,每一次看着它、抚摸着它,我反而会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熟悉和温暖。 我期待着,缘分到了,时机到了,只是不知它会盛开成一朵怎样的花儿? 对着盆中热水,我笑了笑,凝视着水中倒映出来的树形胎记,看着看着,那棵树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突然溢出一滴鲜血,轻轻的滴落在木盆之中,啪的一声破碎开来,满盆的热水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那是血,那是满盆的鲜血。 我猛然惊醒,急忙伸手摸脸,脸上根本就没有血迹,急忙看看木盆,盆中的热水依然热气腾腾,雾气氤氲,根本没有丝毫的血迹。 伸手捧起一捧热水,细细查看,那的确是热水,哪里有丝毫的血迹,凑近细闻,除了有略微的柴火味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看着热水从我的指缝间悄然流失,心绪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不安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害怕。 眉头紧蹙,猛然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刚推开门,便直接迎上了小黑猫的目光,冷厉而又暴戾,隐隐间闪烁着残酷而又凌冽的杀意。 我一惊,心绪瞬间绷起,浑身的骨rou瞬间绷紧,双手紧握成拳,沉默而又警惕的盯着小黑猫那煞气腾腾的眼睛,随时准备着一场生死搏斗。 小黑猫却微微蹙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玩味和嘲笑,然后转身抬头望向某处,这次望的不是那株樱树,而是望着远方某个地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天寒地冻,我随着小黑猫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望去,却不明白它到底在看什么,可是我的感觉却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