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雨夜救人
午夜的更声刚刚敲过,手肘支桌的张婆子睡眼惺忪地打着瞌睡,更声一停,她下巴猛地一坠,身子晃悠了几下立时惊醒,艰难地扒拉开了双眼。 抬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张婆子胡乱抹了把老脸,顺着被风吹开的窗缝瞅了瞅外边的天色,刚才睡梦中隐隐听到外边好似响了几声春雷,果是下上了,三月惊蛰一过,这雨就时停时歇的,隔上两三天总要下上这么一次。 柔和的细风挟着毛毛小雨沿着吹开的缝隙不断卷了进来,连绵不断的淅沥雨声搅的张婆子心烦意乱。 只见她一脸疲乏地站起身懒懒散散地挪到了窗边,正欲关紧窗户就听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声,顿时老眼一亮。 胡老头终于到了! 当下也顾不得擦净嘴角边上的哈喇子印痕,扭着肥臀撑伞迎了出去。 “老哥哥喂,您可总算来了,都等你半拉多时辰,今个你可迟的太多了……” 刚打开院门,张婆子就熟稔地与胡老头打起了招呼。 “咳,咳……”回应张婆子的是一连声的咳嗽,“这春寒春寒,你老哥哥我怕是要熬不住了,一到下雨天两条腿疼的就跟刀割似的,前几日看病抓药花空了我不少积蓄……等明个,你还是叫门房的人赶紧预备个接我班的吧!” 老头子吃力地说完了这一席话。 “呦,这我可做不了主……” 张婆子凝眉苦笑,这话她可不敢随便乱接,运尸的事最是晦气不过了,好人家的男子谁愿意干这活啊,天天背死人,还要日日去坟场乱岗的……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见天介地闹腾着涨银钱! 当下苦笑着岔开了话题,“……老哥哥,今个尸首就两具,一大一小,都是女子,也不沉,您看着是不是先歇会再抬?” 张婆子语声轻柔地试探道。 甭管这死老东西是真腿疼还是假腿疼,她是认准了绝不背那些死人的,顶多搭两把手帮他抬抬。 坐在骡车前辕上的胡老头斜眼扫向立于石阶执伞笑问的张婆子,心里一阵鄙夷不屑,可下一刻又望了望空中密如珠网般的雨丝,叹气道:“甭歇了,这就抬了吧,省得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城郊的路又该霍泥不好走了……” 两个心气儿都不太顺的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先后搬了两裹草席子出来,摞到了后车架子上。 胡老头抖着双腿上了车,缓口气后,照着车前面干瘪骡子的窄臀扫了一鞭子,雨巷里便想起了“踢踏”“踢踏”的蹄声。 临走前胡老头还不忘“送”了张婆子一个眼刺。 张婆子冷笑撇嘴,扭身回屋关门。 都说“春雨绵绵,润物无声”,今夜的雨却甚是反常,不但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而且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突然伴着一声滚滚的雷鸣,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开了漆黑如墨的夜幕,骡子受此惊吓,猛地前蹄腾空,重重踏在了窄巷旁的泥沟里,随即瘫倒在了地上。 车前辕上的胡老头险些也被周下去,枯柴一样的老手紧抓着车辕把手才没被摔下去。 气急败坏地爬下车,胡老头也没空骂街甩鞭子了,上前就欲扶起倒在泥地里的干瘪骡子。 乌云滚滚的夜空中,雷声轰鸣,闪电大作,铁珠子一样的雨水无情抽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斗笠几次差点被狂风吹走,瘦弱的老人只好一手压着斗笠,一手去拉扯地上骡子的耳朵…… 纷繁凌乱的雨声仿似掩盖了周围的一切…… 费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骡子才吃痛站了起来,胡老头的体力也已所剩无几,拖着副老骨头勉强爬上了车辕,靠在木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良久,胡老头才哆嗦着手腕抽了前面瘦骡一鞭子,缓缓向城西驶去。 待他离去不久,道边角落里的一个黑影轻微闪动了几下,慢慢扛起地上比她还高几分的“物事”,沿着墙根向反方向行去。 还有气息……还来得及……黑影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兰花被她用迷药迷昏在了秦家院泥胚房里的木板床上。 当她透过指缝向外瞄时,入眼的是兰花带着感伤、同情和一丝丝幸灾乐祸的纠结面容。 她虽略有点失望,却并不怪兰花,古代的阶级观念比现代要深的多得多,即使是下人,也分陪嫁、家生子和外买奴仆,等级严明的很。
她两人不睦实属平常,她无力挽回也不愿多生事端,将兰花迷晕,是她早就有的打算,如此一来就算今晚她被抓了事情败露也能把兰花撇清出去! 她不是不信任兰花,而是深知这趟活儿并不比“一月之试”那次,这回纯是她个人英雄主义的虎叉犯险,太多不确定因素在里边,她连三分把握也没有…… 刚才骡子被惊吓到的时候,她心脏差点没跳出来,趁胡老头进院抬尸首之时,她用绳子和布条把自己紧紧绑在了车底板上,跟着骡车一路到了这条窄巷,若是车翻过来,第一个暴露的就是她,一霎时的事根本由不得她再拆绳子解布条…… 还好姓胡的那老头经验丰富危急中控制住了车身,趁他下车扶驴的空挡,黑影深知机不可失,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缠在身上的绳子和布条,翻到了车架之上。 在雷雨交加的掩护下,悄悄拖走了两裹草席中其中一具躯体,留下一个空零零的草席伏在那里…… 两指紧紧搭在怀中之人的咽喉上,黑影心里庆幸还好那碗毒酒被她抠出来了不少…… 常mama带人押走了李锦儿之后,她心中疑惑便偷偷跟了过去,用刑房里乱响了一阵便没了动静,紧接着张婆子端了杯东西进去,又过了半刻不到,众人尽出,房门落锁…… 前门几个仆妇在那儿坐着闲嗑,她便毫不犹豫地转到了后墙,那里有几块砖是活动的,顺着墙缝爬进去时,李mama已停了鼻息,李锦儿也处在了命悬一线的边缘…… 在没有斗笠也没有蓑衣的掩护下,黑影已被浇成了水人,但她心里却极凝定,扛着肩膀上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很稳。 有那赖颠老头的药在,这死妮子好歹是吊着一口命在,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