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说，我就信
这一问，彻彻底底地震住了少昊。 “你……为什么这么问？”少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甚至来不及遮掩。 “是？不是？”泷九紧张地抓着少昊的衣襟，双手僵硬地颤抖着，“告诉我，是不是！你说，我就信！” 四目相对，少昊看到泷九眼里的矛盾和乞求，她到底查到了什么，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沉默良久，他给出她希望听到的答案。 “不是。”少昊看着她的眼睛地说，“我不会伤害巫雅，她是病入膏肓而死，但是没能救她，是我的责任。” “你说，我就信……”泷九松开了手，喃喃说道。 “九九，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问？”少昊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失神的小脸，这一番对话，用尽了她全部力量，“我知道之前你在查巫雅的事，你是不是被什么线索误导了？” 泷九看着少昊的眼睛，嘴上说着相信，可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冰凉，向后一缩，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少昊放开她，眼里难掩失望。“你不相信我……” “不是！”泷九立即摇头，“我只是……只是……”泷九支吾了半天，咬着下唇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烦恼地把头埋进双膝之间，逃避了起来。良久，闷声道：“少昊，你知道鸾鸟鸣凤钗吗？” 鸾鸟鸣凤钗？少昊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样东西，那无主之物一直寄放在泷九哪里，他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泷九没有等到少昊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那凤钗上，有一滴血，是蓐收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你还在，那滴血自然是巫雅的，巫雅受锥心之刑而死，你怎么说她是病死的呢？” 少昊震惊不能反应，泷九抬头看他，眼里有丝丝悲哀，“如果你没有骗我，那凤钗上的鲜血又是谁的呢？蓐收的至亲……” 泷九的瞳孔一缩，一种可能让她的心脏在顿了一瞬之后狂跳起来。 “句芒和蓐收的父亲……”泷九喃喃念着，“他们的父亲……不，这怎么可能呢……”泷九惊恐地大口呼吸着，这个猜测让她的心脏不堪负荷，“少、少昊……”泷九突然扑到他身前，颤抖地问：“你不是……” 少昊手一抬，藏宝室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这一室黑暗之中，只听得到泷九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是了，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少昊不遗余力地隐瞒，为什么知情者讳莫如深，为什么豆子追着蓐收不放！那滴鲜血不是巫雅的，而是句芒蓐收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却不是少昊！ 巫雅，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宛丘墓园！ 一双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泷九身子一僵，听到黑暗中少昊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响起。 “原来，是那支凤钗……只是因为一滴血……”少昊低声一笑，这一笑不同往常的柔和，暗哑里带着三分苦涩。“九九，你真聪明，只是一滴血，你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五百年了……那个人还阴魂不散……”少昊一叹，这一声叹息里，三分沧桑，三分无奈，三分狠厉，一分惘然。泷九仿佛嗅到了血腥味，身子僵硬着不能动弹，感觉到泷九的恐惧，少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九九，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五百年前，他一身鲜血走上宝座，为的并不是权力。和平只有通过战争才能获得，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七年的征战杀伐，七年的人间地狱，他脱下血染的战甲，换上权力象征的皇袍，将杀气凶戾尽数封印，谁还能认出今天的少昊是当年的修罗？ 可封印再强，一滴鲜血，还是将他逼出了原型。 “九九，我不会伤害你。”少昊抱紧了她，虽然她身上的温度和自己一样低得可怜，是自己吓到了她吗？努力像平时那样微笑，然后想到黑暗中的她看不到。面具失去了作用，他叹息着，想要找回自己。 “九九，你怕我吗？”少昊看着黑暗中的某处，任着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那一瞬间，少昊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对着怀里的孩子倾诉，告诉她自己的伤痛，可是理智阻止了他。泷九是干净的，她怎么能理解自己的世界，自己又怎么能用那样的世界去玷污她？ 沉默中，泷九带着nongnong鼻音开口：“少昊，你是不是很伤心？” 少昊眼睛一动，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能够感觉到她粉嫩的龙角抵着自己下颚，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摩挲着。 “我不伤心。”少昊淡淡说道。 “你骗人。”泷九哼了一声，刚刚少昊身上传来一种让她很不舒服很害怕的气息，随之而来的，便是悲哀，那种感觉，和千日醉之夜很像。“你还记得那一天你喝醉酒，说了什么话吗？” “喝醉酒？”少昊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五百年来他第一次喝醉，原来他的酒量竟这么浅。“我说了什么？” “你说……‘巫雅，不要哭，我答应你就是了’，你看上去很伤心很伤心，她要你答应她什么事？” 少昊沉默了半晌，“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追查巫雅的事吗？” “不是。”泷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是听蓐收说起你们琴瑟和鸣之事，才开始好奇的。巫雅她……她做了那样的事，你还爱她吗？”泷九顿了一顿，自嘲一笑，“你自然是爱她的，否则怎么会娶她，还将句芒蓐收视如己出。” “爱不爱……重要吗？”少昊笑了，也是一般苦涩，“他们倾城一恋，不顾后果，却不想这会给东夷带来怎样的劫难，这无辜百姓，又会为他们受了多少灾劫！”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说你呢？”泷九仰头，想要看清他的脸，“你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啊！” 少昊一震，低头间双唇扫过湿润的某处，听到泷九唔了一声，向后一缩。 “怎么了？”少昊伸手摸索着捧住她的脸，“撞到你了吗？” 泷九捂着眼睛，带着哭腔控诉道：“你撞到我的眼睛了！” 这一声不合时宜的控诉把少昊心里的愁云惨雾和那一丝颤动都吹开了去，想象着黑暗中她委屈的表情，少昊的唇角勾了起来，这个孩子总是能触及他心中的柔软。 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是眼睛，轻轻地，“这里吗？” “不对！”泷九哼了一声，“是右眼！” “呵呵……”少昊忍不住低笑出声，似乎和泷九受伤的右眼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泷九感受着少昊微凉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脸颊，眼睑，心里轻颤，一种温度自耳后蔓延，在两腮处火烧火燎着。 她说谎了……她只是有些慌乱，隐约地害怕着什么。 其实他没有撞到她的眼睛。 泷九轻轻咬着下唇——那和哥哥们的爱心吻是不一样的…… “少昊。”泷九抓住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你知道吗，二哥叫七哥给我们将故事，但是七哥总是说得有头有尾没过程，三哥就不一样了，他总会给我们讲一些很有趣的故事，只不过那些故事……” “是龙三的风liu艳史。”少昊笑着接口，在泷九的话里，渐渐放松了下来。 泷九点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了！一定是三哥也跟你讲过！二哥说，‘老三，不许对老八九九说这些少儿不宜的事！’你知道三哥是怎么回答的吗？” 少昊想象龙三的样子，笑道：“他一定是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炫耀一下，委实难受。” “你又猜对了！”泷九拍手笑道，“虽然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炫耀好羡慕的，可是三哥说得对，有事情憋在心里多难受啊！所以要我们要学会倾诉，吐吐苦水啊，偶尔抱怨一下，不然老是憋在心里，日积月累，越来越沉重，多难受啊！” 泷九拐弯抹角地，无非是想少昊解开心结，可是五百年的心结，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解开的？少昊微笑着听她继续说：“所以，你就把我当根木头，对着这块木头，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想骂的话，就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吧！我会当没听到的！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少昊还是沉默不语，泷九急了：“你不信我会保守秘密吗？” 他不是不信她，而是觉得她心直口快，一不小心就口没遮拦。他努力隐瞒着这件事，无非是为了句芒和蓐收两个孩子，如果让他们两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怕他们都会承受不住。 “少昊啊……”泷九又使用撒娇攻势，轻轻地晃着他，“你说嘛说嘛说嘛……” 唉……明明那么悲惨严肃的一件事，在泷九面前不知怎的竟无趣了起来。少昊无奈地任着她撒娇，说吧，怕她说漏嘴，不说吧，她又会自己偷偷摸摸去查。 皱了皱眉，少昊心里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