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琅琊变
杜怀瑛自发现那串手珠是以奇楠制成之后，便单独约了周老爷出来喝茶。 那位周老爷爽快地认下了奇楠之事，并表示，愿意从杜家购买香料，用于周家胭脂水粉的制作。听闻此事时，杜怀瑛颇有些愕然，不是说周家一直是从琅琊采购原料的么？ 面对杜怀瑛的疑问，周老爷长长叹息一声：“琅琊那边产的香料都是极好的，供货也一直稳定，京中的贵家夫人小姐们也都喜欢。若非情不得已，我也不愿轻易换了原料。” 杜怀瑛好奇心起，追问下去，周老爷便接着道：“前些日子，琅琊王领那边出了几件大事。先是听说，琅琊王府上的二公子病了，再又听说四公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没了。” 杜怀瑛吃了一惊：“没了？” 周老爷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没错——死了。而且，这位四公子死了还不算，更直接从族谱中被除了籍。那出殡的队伍悄没声息地横穿了大半个城，去的却不是他们谢氏王族的祖陵，而是直接找了个背阴的坡地，就那样给埋了。这个事，是有人亲眼看到的。” 那琅琊王族姓谢，所以周老爷说的是谢氏祖陵。 杜怀瑛又问：“可这事和香料生意有什么关系？” 周老爷便看他一眼：“王领的事情，与普通州郡可不同。”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继续下去，“那边是异姓封王，世袭罔替的爵位。可如今的琅琊王，有七八个儿子。” 杜怀瑛本就聪明颖悟，被周老爷这样一点，瞬间明白了过来—— 子嗣有七八个，可世子之位只有一个。 他是自幼读书准备考功名的，对时政熟悉无比，自然知道，如今的琅琊王谢端还没有立世子，而这七八个儿子假若争夺起世子之位来，其激烈程度，应该比皇子夺嫡也逊色不了太多。并且，这样的纷争所波及的范围，很可能是连同整个琅琊上下一齐席卷。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此说来，是争位之事波及了香料生意？” 周老爷苦笑点头：“原本，琅琊王的这些儿子中，最说得上话拿得了主意的，是二公子谢扶柳。那可是正经的王妃嫡出，人又能干，最是压得住场子，可不知怎么的却突然间病倒了。再来，听说三公子谢毓松也是极沉稳谨慎的，可他一年前便外出游历去了，眼下不在琅琊城。四公子谢凌枫，这些年在当地私军中威名显赫，原本也是很能顶事的，却不但死了还被除了籍……剩下的几位公子，谁也不服谁，谁也斗不倒谁，形势乱着呢。” 说着，他又摇摇头：“这几位斗法起来，遭殃的是咱们小老百姓，琅琊几家有名的大香商，哪家背后没有谢家的势力支持？谢家一乱，这些生意便跟着乱了套，前些日子出了好多岔子，差点砸了我的招牌。没办法，我家小业小的奉陪不起，只能另谋出路了。” “也不知道琅琊出了什么事。”杜怀瑛感叹一声。 周老爷淡淡道：“王爵之家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又转回话题，“我一直听说，在扶南一带的香商里，杜家是最好、最有名的，不知是否有兴趣与我合作？” 杜怀瑛虽然觉得周老爷适才的那番解释合情合理，却仍有些疑虑：“周老爷，请恕怀瑛直言，您既然想和我们杜家做生意，想来也打听过杜家的情况——我家中的这些生意，向来都是爹爹和四弟怀信在打理，我一直在塾中读书，并不过问……不知道周老爷为何特意来找我这样一个并不懂得生意的人，而不是直接去找爹爹他们呢？” 周老爷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精光：“你那爹爹和三弟，太过功利了。”他垂目抚弄着手上的碧玉扳指，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并非没有试探过她们。但他们的眼中只注重‘利’字，眼前之利。见我走的量少，质料方面并不肯给我最上乘。而我要做的，可都是京中富贵人家的生意，量不大，却极注重品质和口碑，必须用最精细的料子，我不想砸了自己的牌子。” 便是这个理由，说服了杜怀瑛。 杜家的生意虽然做得颇大，每年获利丰厚，但所出香料多是销往寻常人家，富户与官眷之家虽然也有购买，但也仅限于普通富户和寻常官眷，真正的高品级官家与累世门阀，很少会使用杜家出产的香。但周老爷的生意不同，走的都是上流路线，正好弥补了杜家的空缺。 杜怀瑛寻思着，就算这笔生意的量不大，眼下赚钱不多，可长远看来却是极有利。如果经营运作得好，借周老爷之手打通上流贵族的通路，那对杜家的招牌将是无可估量的提升。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杜李氏说了，杜李氏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两人便合计着该如何说服杜老爷。杜老爷不是不知道打通世家贵族销路的好处，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可惜，本钱投下去了不少，精力牵扯进去很多，效果却一直不尽如人意，屡战屡败。如此种种，早就让他对此失去了信心。如今，若想要他重新尝试，必须拿出新的点子打动他。 杜李氏与杜怀瑛都不是执掌生意之人，嫡系与红姨娘那一脉的关系又极其恶劣，这件事还得瞒着红姨娘与杜怀信。思来想去，两人决定还是从三公子杜怀纯入手。 这杜怀纯是顺姨娘所出，年纪比杜怀瑛小不了多少，为人忠厚，心思单纯。平日里，他从不参与嫡系与红姨娘一脉的争斗，只埋头踏踏实实做事。可惜天份有限，人又不会争功邀宠，在杜老爷的几个儿子里，一直显得默默无闻。 然而，比起机敏精明的杜怀信来，杜怀瑛更喜欢三弟怀纯。 怀纯是个一心一意为杜府着想的人，从来不问自己获利多少，只力求争取让整个杜家的收益最大化。怀瑛便去向他求教周老爷之事中涉及的一些问题，暗中与怀纯研究此事的可行度，以及该如何着手，渐渐的，便有了些眉目。 这一日，绾蝶正在荣华院陪杜李氏、玉双用午膳，看见杜怀瑛春风满面地走进来：“三弟那边说，可请周老爷在贩售每盒胭脂的时候，赠送杜家的香丸试用品，只要用得好，应该不愁打不开公卿贵族之家的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