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养
桃夭顿时暴跳如雷：“你躲在那边偷看！” 若星已经说了，她走个路都能踩到奴才的手，显然是看见了自己去踩青萝，看见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的。那么，自己后来被绾蝶一下子推到雪地里，想来若星也看见了。 被死对头看到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丑，也难怪桃夭恼羞成怒。 “哟哟哟，八meimei你自己做得出来，难道还不兴别人看的？”若星拿绣了缠枝花的湖蓝色帕子掩着口，也直笑，“七meimei带着丫鬟在这里捡拾枯枝，可没碍着你，你无理取闹去欺负人家丫鬟，反而摔了一跤，哎呀呀，这可真是好笑。”说着，拿眼睛在桃夭沾满了雪水和泥浆、一身狼狈的衣裙上来回逡巡，丝毫也不掩饰自己不怀好意的神情。 桃夭脸色绯红，气得跳脚。 她自幼被娇惯坏了，又当着向来被自己看不起的绾蝶、死对头若星出了那么大的丑，早已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当下便要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杜若星！我撕烂你这张嘴！” “小姐，使不得！”却是桃夭身边的丫鬟婆子齐齐拦住了她，连连哀劝。 适才，桃夭在雪地里摔了那一跤，这些丫鬟婆子便已受了拖累，回去是少不得挨红姨娘一顿狠罚的。眼下桃夭还要不顾着当小姐的体统撕扯若星，若是能撕扯得过倒也罢了，可明明若星比桃夭大了有三岁，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家，如何打得过十二岁的？失了体面不说，更要紧的是，到时，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倒叫她们这些当下人的陪着吃苦受累。 一群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把桃夭给拉住了。 若星又“扑哧”一声笑了，讥讽道：“好歹也是个小姐，却和无赖小儿似的，拉拉扯扯撒泼打滚，不愧是市井歌姬所出，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 桃夭的生母红姨娘，在被抬入杜府前，是扶南一带有名的歌姬，常常抛头露面，倚栏卖笑，很是让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看不起。所以，就算若星的生母顺姨娘同样也是贱妾，但顺姨娘原本是大家闺秀的陪嫁丫鬟，身份上也比市井歌姬高那么一等。 若星鄙夷桃夭，便有意戳她的痛处。 果然桃夭又要暴跳，一旁的绾蝶终于轻声启唇：“六jiejie，八meimei年纪小，不懂事，你训诫她一番那是她的福气，小惩大诫也就算了，不必和她一般见识。”她的声音柔和，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安娴宁静，这一开口，就连一直吵嚷不休的桃夭都静了下来。 桃夭微微一怔，这个七jiejie向来懦弱，怎么就有勇气开口了？ 若星也没想到绾蝶会插话，侧过头，眯起眼睛看她：“七meimei，我可是在帮你。” 她与绾蝶并不熟捻，平日里很是看不惯绾蝶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今日，只是凑巧路过桂树林，看到死对头桃夭又在欺负绾蝶，更是凑巧发现绾蝶没有平日那么懦弱，竟然动手推了桃夭，而桃夭又不占理，此时不趁机教训桃夭，更待何时？ 这么多凑巧加在一块儿，若星才有心情来出这个头的。 绾蝶也明白她不是特意帮自己，微微一笑：“六jiejie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可雪地寒，八meimei穿得暖和受得住，我身边这个没福气的丫鬟却受不住。”她顿了一顿，牵起青萝血迹斑驳的手给若星看，“你看，还伤着呢，再不带她去擦点药膏，这伤可就要严重了。” 若星蹙着眉看青萝的手伤：“怎么就踩成了这副样子？” 这个桃夭，未免下脚也太狠了。 “所以，六jiejie快先别和八meimei计较了，我还要问jiejie讨一点伤药呢。暗香阁的伤药早用光了，要治青萝的手伤，还得靠六jiejie仁慈。”绾蝶半是讨情半是息事宁人地说。 她不想把事情弄大，毕竟是她推了桃夭在先，真要闹开来，对自己没好处。 她先前去推桃夭是迫不得已，如果不那样做的话，青萝的手说不定就被踩废了。可她也知道，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去动手推一个受宠的小姐，后果该有多么严重。不管这件事是她有理没理，只要桃夭一状告到杜老爷那里，在杜老爷眼里，蛮横不讲理、欺负幼妹的人就一定是她杜绾蝶。——桃夭会去向杜老爷告状吗？以她平日的表现来看，简直是一定的。 绾蝶眼下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控制事态，尽量在吃亏最小的范围内处理了这件事，就算桃夭向杜老爷告状，她也要将责罚减轻到最低。所以，一定不能让若星把事情闹大。如果若星继续挑衅桃夭，甚至厮打起来，杜老爷震怒之下，也许事态就难以收拾了。 若星身后有顺姨娘撑腰，绾蝶的姨娘却是个没用的，这个险，她冒不起。 绾蝶心思百转，表面上却看着若星笑：“还望六jiejie给我这个面子。” 那厢，桃夭又挣扎了起来：“杜绾蝶！你别想趁机开溜！” 若星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又如何不知绾蝶的心思？ 来回打量眼前静立的绾蝶与兀自挣扎不休的桃夭，片刻后，哧地一声笑了：“也罢，教导八meimei守规矩这种事，也不是一时片刻急得来的，还是七meimei这丫鬟的手要紧。七meimei，你就先随我去疏影居拿伤药吧。” 语罢，一甩湖水蓝的斗篷，转身率先去了。 桃夭望着若星的背影，浑身气得发抖，听听——她这话什么意思？！不但嘲笑自己没规矩，而且，敢情自己这金枝玉叶的小姐，还比不上一个奴才的手重要！真是岂有此理！ “杜若星！我跟你没完！”桃夭冲着若星的背影毫无形象地大叫。 绾蝶望着她，有些讥刺地笑了。这杜桃夭，论起心肠狠毒倒是一等一的，踩踏起丫鬟的手来毫不容情……可到底只是个才九岁的小姑娘，被别人这样轻易一激便受不住了，上蹿下跳的，丑态毕露。还说是闺阁小姐呢，确实欠缺了些教养。 不过，这也不是她需要cao心的事，自有桃夭的父母去烦恼。绾蝶摇了摇头，心里为红姨娘生出这么个女儿默哀一阵，一手提起裙摆，跟上了若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