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密云不雨
京西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也不出产名动天下的美酒琼浆，十三贝勒胤祥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到西山来喝酒，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一座军营——西山锐健营。 京城一带的武装力量总共有三支，最为人所熟知就的就是城中的巡防五营。巡防五营的名气最大人数最多，其实实力最弱。 真正懂兵知兵的行家都明白，巡防五营更多是一股治安力量，而且分属几个不同的衙门，不仅战斗力低下而且很难拧成一股绳，已经弱化成为“武装警察”之类的准军事组织。 西山锐健营和丰台大营才是真真正正的军队，这些百战精锐不仅装备好士气高，最要紧的还在于他们都是经历过实战的老兵，是从血火当中锻炼出来的重甲虎贲。这才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定海神针。 在所有的皇子当中，十三贝勒胤祥是最知兵也最懂兵的，别看老十四在西北统帅十几万人马被称为大将军王，其实他只能算是一个统帅型的人物，永远也不可能象胤祥这样和下层的军官士兵打成一片。 十三贝勒胤祥带兵的时候，老十四还乖乖的念书呢。胤祥可以和老兵们嘻嘻哈哈的喝酒，喝高了甩下褂子抱在一起摔跤，喝醉了就敢指天划地点名道姓的大骂兵部堂官，深得下层军官和士兵的喜爱，老十四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朝廷的制度不允许皇子阿哥们和军队有交集，可十三阿哥是以私人身份来看望老朋友们的，既不掺和军务又不影响五会三cao，谁也管不着，难道朝廷还能禁止老友之间饮酒取乐不成？ 西山锐健营的绝大部分官兵都把十三阿哥当作相知相熟的老朋友，所以当胤祥掏腰包请客喝大酒的时候，谁也没有客气，摆开场面就喝的一塌糊涂。 这些老兵痞们确实是太能喝了，把十三阿哥灌的天昏地暗，偷偷摸摸跑出去吐了好几回，然后又跑回来喝，赢得一片“海量”的赞扬之声。 喝的醉醺醺之后就开始赌钱，不仅把随身带的那点银子输的干干净净，甚至连骑着来的那匹“乌骓踏雪”都给输掉了。 当兵的都爱马，尤其爱好骏马名驹，早就眼馋十三阿哥的这匹宝马了，趁着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给赢了过来，然后在当地雇了一顶轿子把他抬回了京城。 “兔崽子们，耍几个小钱也使诈出老千，当十三爷我真的喝醉了不知道么？” 十三阿哥之所以骑着那匹“乌骓踏雪”去西山，就是准备输给他们的，这也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比明打明的赠送更加不着痕迹，还可以极大拉近和锐健营的距离。 那匹宝马确确实实价值不菲，可是想到锐健营的价值，十三阿哥还是觉得很划算。 夺嫡的大戏已经到了白热化，锐健营这种可以底定乾坤的决定性力量，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都要拉拢过来，别说一匹宝马，就是一百匹，十三阿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在西山那边宿了一晚，回到京城之后又到四哥雍亲王府说了点事情，回到府第之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从西山而至京城往返颠簸，又喝了那么多酒，直到现在脑浆子还在翻江倒海的折腾，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样。十三阿哥胤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两个伶俐的小丫鬟揉揉捏捏的捶腿按肩，眯缝着眼睛好似假寐一般问管家：“爷走的这两天有什么事情没有？” “回十三爷的问，喀尔喀蒙古那边派人送来两架驯熟的海东青……” “喀尔喀的老狐狸从来就是无利不起早，给我送海东青肯定是有事。” “还是关于草场划界的事情，他们希望十三爷帮忙说几句好话。” 胤祥不知可否的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还有别的么？” “镶红旗的哈鲁家……”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要是没有别的你就出去吧，爷要睡一觉养养精神。” “没有别的事情了……”管家告了个退，一只脚都已经迈出门槛了，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昨天早些时候，有个小姑娘说来找祥……找十三爷……” 到十三贝勒府找祥子，这种事情只有宝珠办的出来。 “宝珠来找我？” “不是宝珠姑娘，上次她来过之后，奴才就认得她了，是一个更小的女孩子，却不肯留下姓名，只说是替宝珠姑娘捎个口信……” “什么口信？” “那小姑娘没有见到祥子……十三爷，也没有说是什么口信就走了！” 宝珠专门托人捎口信过来，而且指名道姓要找祥子，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备马……算了，爷我累的跟死过去一样，还是准备轿子吧，做轿子舒服一点，爷要出门……” 十三阿哥坐上轿子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又因为阴着天，愈发显得夜色昏沉。街道上来来往往俱都是赶着回家吃晚饭的人们，九府十二衙的官员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各乘车马走在回府的路上…… 赶到宝珠家门口的时候，楼头上的钟鼓刚刚响过第二遍，正要伸手拍打门环，才发现宝珠家的大门上居然贴着顺天府的封条！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一看到封条就知道宝珠出事了，而且事情不小，要不然以她郎中的身份还不至于惊动顺天府衙门。 街边的马老六正抱着几根竹竿子忙活着，他那个卖豆汁的小摊子生意不错，可最怕的就是刮风下雨。露天摆摊在很大程度上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所以他正准备在临街的地方搭建一个小小的棚子，好更加安稳的卖豆汁。 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近前一看才发现居然是那个喝过自己豆汁的黄带子，赶紧放下手中的伙计打了个千：“给这位爷请安……” 十三阿哥呵呵一笑示意免礼，指了指宝珠的家门问道：“那封条是怎么回事？宝珠是不是出事了？” 马老六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很小声的反问了一句：“小民斗胆问您一句，您老人家是不是侠王十三……” “哎呦，啥时候我老十三也有了侠王的美名了？”胤祥大笑着说道：“这个称号可真不赖，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侠义之举呀……” 其实这就等于是直接承认了十三阿哥的真实身份。 “您老真的十三爷啊，那可真的太好了，我就经常念叨了，宝珠姑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儿，怎么会遭逢如此大难？肯定会有贵人相助的嘛。想不到这位贵人居然是十三爷，宝珠可算是有救了……” 象马老六这种做小买爱的生意人，本来就十分的能说会道，再加上刻意的偏袒宝珠，描述前几天宝珠被抓走的经过之时，就难免说的夸张一点…… 宝珠是怎么给那小姐瞧病的，那老爷又是怎么抓走的宝珠，种种细节说的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比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评话还要精彩紧张。 尽管宝珠极力的替那玉香那大小姐隐瞒，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连小老百姓都能想明白的问题，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十三阿哥就更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十三阿哥摸着小巴微微点头：“我明白了，宝珠是给那家父女给坑了呗！” “可不就是给坑了么，我估计那小姐肯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十三爷您手面大分量足，一定要把这个时候抖搂出来，让恩将仇报的那家人丢一丢脸面……” 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十三阿哥可没有心思去理会，尤其那玉香那小姐还是要嫁给老九，那就更加的不能戳穿了。 九阿哥是老八的死党，和四爷党的十三阿哥势如水火，虽然表面上比亲兄弟都亲热三分，其实暗地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对方。如今老九要娶这么一个女子为妾，当然不能戳穿，还要替他隐瞒。只有继续隐瞒才能看更大的笑话呀。 皇子娶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到家里，到时候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就等着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吧。等到事情闹到了皇阿玛的耳朵里，嘿嘿，够老九喝一壶的了。 “现在先不说这个，最重要的是先把宝珠给弄出来。”十三阿哥沉思半晌，一边点头一边说道：“你也知道朝廷的规矩，我们做皇子的绝对不能插手地方事物。找个借口把宝珠从大牢里弄出来不难，就怕顺天府揪住庸医害人这一条不放，到时候还需要你们这些街坊做个见证，给宝珠助一把力，只要你们咬死了认定了宝珠不是庸医，一切就都好办了。” 马老六把胸脯子挺的半天高，信誓旦旦的保证：“宝珠是不是庸医也不是他那老爷说了就算的，方圆十几条街的乡亲谁没有受过宝珠的恩惠？她要是庸医天底下就没有好郎中了。这个事情我能找出一百个证人来，就是把官司打到三法司我也是这么说。” “好，”胤祥当然知道宝珠不是庸医，不仅不是庸医，反而是世间少有的神医，举着庸医害人的招牌抓走宝珠实在是打错了算盘：“有街坊们做证人就足够了，我这就去顺天府要人……” 天色昏昏沉沉的已经阴了好几天，偏偏就是不肯落下雨点子，可每一个都知道这是憋着一场豪雨，只需要一声炸雷，必然是摧城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