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莲谋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揭竿而起(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揭竿而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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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清托着腮帮坐在屋前的鼓形石凳上,双肘支着面前的石桌,呆望着院中一地的阳雕莲‘花’纹青石砖。.刚经历过的冬日于她而言便是一场困顿,成日里只瑟缩在屋内,断是离不得那熏炉炭盆一应采暖器具。

    晋阳城的冬日的苦寒较之东都更是严酷,且在这陌生的两进四合的小宅中,漫漫严冬愈发的难捱。自去岁秋解了雁‘门’关之围,杨广果真认定了唐国公父子,指派了在晋阳城内驻守,拒防突厥再犯。

    穆清随之入了晋阳城,一至此地便与严冬苦熬起来。所幸因杜如晦托付,二郎遣人往江都运送金饼时,顺道去了趟余杭,接了阿达阿柳夫‘妇’,杜齐与阿月阿星前来照拂。

    昼间日头好时,她尚能在院中走动走动,一至午后,便只得在屋内放下厚实的夹帷幔,依偎在熏炉边,躲在翻‘毛’大氅中,直到杜如晦归来,才将那采暖器物由熏炉换成他的手掌‘胸’膛。惹得他屡屡戏谑称她为越冬的小狐。

    饶是这般把稳留神,入冬后仍是劳烦了赵苍好几趟,连咳了好几日,汤‘药’不断,吃得她自己亦腻烦,使了一两回‘性’子不愿再吃。

    临了赵苍当着杜如晦的面,直言不讳道:“昔年既遭受了大寒,难免损伤,若不潜心调养了,子嗣无望。”她这才忸怩无奈地接着依方吃‘药’。

    阳‘春’终至,穆清这才舒松下来,连日暖阳铺洒,梁间燕子呢喃,草木枝条‘抽’发。‘春’‘色’虽不及东都城郊,更及不上余杭径山,终究散了寒气也是好的。

    她正托腮坐于正屋前的泼泼洒洒的阳光下,闲看阿月和阿星合力搬抬了那尊铜质的錾刻了云蝠梅‘花’纹的大炭炉往后院杂间去。边厢房的‘门’被霍地推开,阿柳抱持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带着一串稚嫩的咯咯笑声出来,穆清忙拍拍手掌,伸开双臂道:“阿延快来教姨母抱抱。”

    一岁多的拂耽延叽叽咯咯地笑着,在阿柳怀中前倾身子,往穆清那方向跳挣去。

    当日穆清独身一人离开余杭时,阿柳尚‘挺’圆着肚腹,不多久便产下了一名男孩儿,因阿达为粟特胡人之后,且不知其父,更不知姓氏,便只给这头生的儿子取了个胡名,唤拂耽延。众人嫌胡语拗口,只唤他作阿延。

    阿延的相貌亦如胡人孩童一般高鼻薄‘唇’,睫‘毛’浓密,眼眸分明,却又带了阿柳江南‘女’子的纤细样貌,故瞧着眉眼‘精’致,轮廓俊美。穆清常笑说待他长成,便是一张祸害小娘子们的面相。

    逗‘弄’了一阵阿延,忽见杜齐领着一人从大‘门’口走来。走步透着一股浮‘浪’,面带轻佻,笑嘻嘻的脸上一双桃‘花’眼专注地看向她,穆清粗略一望便知,来的正是贺遂兆。

    见着穆清怀中的孩童,贺遂兆倒是怔了一怔。穆清淡淡笑道:“这是阿柳的小郎,名唤拂耽延。”

    阿柳向来不待见他,瞥了他一眼,便伸手从穆清怀中匆匆接过阿延,自往后院去。

    “克明眼下不在家中。”穆清让过座,径直说到,随意打量了他两眼,脑中往前事里翻了几番,才记起上一回见他,正是助李密自淮阳逃脱之时,已是一载有余。较之彼时,他确是黑瘦了不少,神气倒尚好。

    “七娘一向安好?冬日咳疾有无再犯?”神情虽轻浮了些,这问候却着实殷切得紧。

    穆清心下轻叹自语,这又是何苦来的,口中堆起客套,“偏劳挂心了,尽安好,克明亦安。”

    贺遂兆自顾自地笑笑,“自然是安好的,那便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穆清,“可还记得淮阳那次见的李密?他在弘化郡藏匿了一阵,现下已打发了他往瓦岗寨中去。这书信是他亲笔所书,烦请‘交’付杜兄,见信他便能安心了。”

    穆清接过书信,适逢阿月奉了茶来,二人就着石桌坐了吃过一盏茶,穆清忽问道:“淮阳郡的那位嫤娘,现下如何了?”

    贺遂兆愣一刻,低头不自然地笑了笑,“兴许是好的罢,并不十分清楚,尚未得空去探过。”

    只瞧他那神‘色’,穆清便咽住了话,搁下话题不往下问。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杜齐又急匆匆地跑来,边喘边道:“唐国公,唐国公家的长孙娘子到访。车到了大‘门’前,正下车呢。”

    “今儿倒是贵日子,豪客盈‘门’应接不暇了。”穆清随口打趣儿到,起身便要去迎接。

    贺遂兆皱了皱眉,“我与二郎内眷相见不便,且先去了。”

    穆清心说,与二郎内眷相见不便,每与我相见却是便利的么?面上只含笑点头,行礼辞过,旋即又想起些话来,唤住他快语道:“得了空回东都去望望贺遂管事。”随后指了后院围墙低矮处予他,任他登树越墙而去。

    贺遂兆的身形才刚没于后院,杜齐便引着长孙娘子及一名伴着她的婢‘女’,袅袅行来,一面走一面放眼打量着这座宅子。

    视线最终落在了正屋前的穆清身上,但见她白底松绿绫纹的襦裙,许是怕寒,肩臂上犹缠裹着米白‘色’的夹帔子,面上不带一丝一毫的妆‘色’,简简单单地堆了一个单螺髻,发髻上只斜‘插’了那支二郎才归还不久的双叠宝相‘花’的金簪子。

    便是这样素淡着,亦是细致好看,长孙娘子心中微动,倘若她身为男子,或也会倾心于这样的‘女’子,当真如莲‘花’一般素雅娇柔。光从面上看,绝然想不到‘混’入商队一路寻夫,又仅带了三人便深入突厥王庭游说义成公主,这些事皆出自她手。

    更遑论言笑挥弹间,散尽千万缗家财,充作军资助他人谋夺天下,这般大的手笔,且不必说是‘女’子,便是这世间的男儿郎,又有几个能做到。长孙氏的心中委实敬着她。

    穆清笑‘吟’‘吟’地上前,两人对礼,相互问安。不同于贺遂兆的随意,穆清不好教她在外边石凳上,日头底下坐着,待要迎她进正屋,她却摆了摆手,“‘春’阳暖人,究竟比屋内舒坦些,咱们只在外头坐着说说话。”

    二人虚携了手一同坐下,阿柳见走了贺遂兆又来了长孙娘子,便将阿延‘交’予阿月阿星顽逗,自往后厨重新奉来两盏茶。

    穆清吃了口茶,放下茶盏笑道:“此番主上对二郎大加赞赏,唐国公又升任太原道安抚大使,七娘还未恭贺过夫人。”

    “内里却少不得七娘夫‘妇’之功。”长孙氏谦然摆手,又伸手在半空中划过一圈,“这宅子,七娘住着可还顺意?”

    “多谢夫人费心安置,确是极好的。”

    长孙氏掩口笑起来,“并不值甚么谢,这原就该是我唐国公府份内之事。既然大伙儿追随着我李家来了,总不好教人无所安顿。我一内宅‘妇’人,不谙外事,也只能在这点子惯常起居上尽尽心。”

    顿了顿,她又指向院内地下的青砖,日照下莲‘花’阳纹显得愈发清晰细致,移步踩踏上去,犹如步步生莲,“东都杜宅中的一塘子莲‘花’,我却无法替七娘移种过来,实为憾事,好在原主风雅,觅到这宅子时,见满地莲‘花’青砖,端的是好看,亦能应个景儿。”

    唐国公府自窦夫人离世以来,无人执掌内宅,长孙氏算得是个干练的,三年多的消磨历练,如今俨然一府主母的光景。只这话里话外,一口一句我李家,我唐国公府的,听着倒另有几分滋味,穆清自忖她大约仍忌惮英华,总有些不自在,言语间忍不住要表白表白的。

    当下二人无话对坐,各自默默地吃茶。日头偏斜,铺洒在长孙氏的身上,映衬得她腰间似有一物在闪动。为寻些话题,穆清便指着她腰间闪耀问,“悬的是个甚么顽物?”

    长孙氏笑‘吟’‘吟’地自腰间解下一只小巧玲珑的七彩琉璃瓶,小心翼翼地递到穆清手中。“并非顽物。”

    穆清轻巧巧地托起琉璃瓶,迎光细观,只见瓶身流光四溢,‘精’致璀璨。瓶内放了一颗小小的丸‘药’,颜‘色’朱红,引人注目。“这是甚么?”她疑‘惑’地问到。

    长孙氏抿了抿嘴,微有些报赧道:“我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年,杜阿郎身边自始只七娘一人,专爱至极,想来与七娘敢豁出‘性’命死生相随不无关系。我自是歆羡钦佩万分,‘私’底下想着要以七娘为典范,故……”

    穆清忽就明白过来了,重又托举起琉璃小瓶仔细瞧过,惊向长孙氏道:“所以夫人备下剧毒丸‘药’,日夜悬挂身边,以备不测,随时赴死?”

    长孙氏凝重地点了点头。穆清递还过琉璃瓶,不再言语。阿柳在一边听得真切,不禁心内犯起嘀咕,若真起了异变,七娘无疑是愿同阿郎共赴难的,却从不曾将这话挂在口边,亦从不显山‘露’水。这位长孙娘子真真惯会来事儿,腰间赫然悬毒,所见之人皆能知晓了她的志向,到了二郎跟前,忠贞之心更是昭然。若真有此心,又何必昭昭赫赫,‘弄’的路人皆知,好生作态。

    此刻穆清的心内又何尝不是这番计较,委实不喜她的作派,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碍于脸面,只得笑脸坐陪着。

    那长孙氏坐了一回,起身要辞,正中了穆清心怀,忙起身相送。

    却在此时,大‘门’‘洞’开,杜齐扬声道:“阿郎归来了。”众人一齐抬头望去,杜如晦与李世民一同走进宅子,李世民神情急切焦躁,杜如晦虽从容些,却也凝重。

    进到院内,见长孙氏亦在,李世民倒按下了满脸的焦灼急躁,定定地向她站住,冷淡淡地丢下一句,“你且在此稍候,待我与杜兄说过几句话便一同回去。”

    一听这话,穆清顿时隐约觉着这二人之间似有微妙变化,再不若从前那边决绝冰冷,再去看长孙氏,得体地应答,脸上虽一贯的端庄肃穆,此刻却浮动着细微的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