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见面
“我叫你出去，没听见吗？出去。”楚倾尘依旧背对着夏萦岚大喊，鼻音很重，身体几乎瑟缩成了一团，一直颤抖着。 夏萦岚故意把门合得很大声，意在让少年知道两个妈子已经出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门“嘭”一声响，让楚倾尘的身体僵了一秒，接着又啜泣起来。 夏萦岚没去理会他，合上门后把他丢过来的书捡起，细细观察这间房间。 被收拾得很整齐，墙上贴着的足球明星海报、书桌上的高达模型，以及角落一个斑驳的篮球，都表明这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唯一特别的是，房间四处头摆着很多相框。 夏萦岚在这些相框里看到很多楚倾尘和一对中年夫妇的身影，从楚倾尘楚倾凡两兄弟脸上就能看出这夫妻俩的影子，猜测这就是他们两年前过世的父母。 可是看遍了所有相片，没有找到楚倾凡的影子，难道他们一家四口都没拍过全家福？或者是楚倾尘把有他哥哥在里面的相片都收了起来？ 正疑惑间，夏萦岚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张残缺的相片，相片的左边被人用剪刀剪下了一个角，从不算平整的剪切口可以看出，那处原本还有一个人。 夏萦岚把那个相框拿起，取出相片，在相片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摄于1996年6月27日，为……” 后面的字被剪掉了。 夏萦岚拿出手机，给楚倾凡发了条短信。 “你两年前什么时间出国的？” “6月28日。”楚倾凡很快就回了短信，也不过问什么。 夏萦岚把相片放回去，猜测这很可能是一张全家福，或许是楚家人为楚倾凡送行前照的全家福。 楚倾尘竟恨自己的哥哥到这种程度吗？夏萦岚叹了口气，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夏婉馨的相片。 里面的mama笑容灿烂，年轻漂亮，夏萦岚不知不觉就把手移到了相片里，鼻子微微酸起来。 “你在干什么！”透着明显怒意的嗓音，楚倾尘见夏萦岚关了门进来，却久久不说话，于是站起来转身问。 夏萦岚把相片放回去，刚想组织文字解释她这一刻的晃神，却发现少年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你干什么啊你。”楚倾尘把夏萦岚的身体扳过去面对他，原本是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的，见到她眼睛红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转而有些慌乱了。 “这是我mama。”夏萦岚指着相片里的夏婉馨，语气也有些哽咽。 “你真的是……夏阿姨的女儿？”楚倾尘没了刚才的怒意，语气很缓地问道。 “嗯。”夏萦岚点了点头，原本旋在眼眶蓄意待发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对不起。”夏萦岚知道自己很失礼，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楚倾尘从后面抓住了，她本就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少年给扯了回去，顺势抱在了怀中。 楚倾尘轻轻抱着她，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与刚才先是脆弱后是愠怒的少年判若两人。 夏萦岚原先只觉得楚倾尘很单薄，被他这么一楼才发现单薄的其实是自己，楚倾尘有些清瘦，却不矮，她的头才刚刚好能顶到他的下巴，整个人一靠到他身上后显得极其瘦小。 “别哭啦，夏阿姨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楚倾尘终于说了句通顺的话。 夏萦岚只有些不畅地“嗯”了两声，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她是夏婉馨的女儿，两世为人，还能看不出来吗？相片里的mama看似笑容灿烂，可眼里却透着忧愁，嘴巴笑得再开，眼睛依旧骗不了人，mama在强颜欢笑。 回想mama的一生，一直努力让自己开心，让女儿快乐成长，可却一直活在阴影当中，为了不让夏萦岚更难过，她更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隐藏得很深，不管在谁面前都是欢快的模样，她该活得有多辛苦？ 人家都说女儿是mama的小棉袄，可夏萦岚呢？一直没给过mama什么安慰，也因为她性格的懦弱，让mama更加不得不隐藏自己…… mama从来不把这些相片带回家，或许就是为了让外公看不出她的哀伤吧。 “要哭就哭大声点啊，憋在心里不难受吗？你们女生还真是的，扭扭捏捏婆婆mama拖拖拉拉。”楚倾尘一边拍着夏萦岚的背一边说。 夏萦岚“噗”一声被逗笑了，心想刚才不肯哭出声的人是谁？ 抬起头，看到了楚倾尘溢着光彩的目光，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眼睛还有些血丝，可已经看不出一丝难过了。 “你一来，就自己哭得天昏地暗的，还怎么把我从痛失亲人的哀伤中拯救出去？楚倾凡给我找的医生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不过，你没有他们讨厌，虽然这么多人中数你最笨。”楚倾尘边说边拿出纸巾帮夏萦岚擦眼泪，样子很专注。 夏萦岚任由他轻轻擦拭自己的脸，心想楚氏夫妇那么早就预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大后一个比一个长得俊美吗？倾倒凡尘，两兄弟的名字果然被他们的外表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让这么萌的一个小正太帮擦眼泪。 其实这也是夏萦岚计划中的一步，昨天和楚倾凡告别后她就一直在想，如楚倾尘一般的情况，肯定从心底就拒绝一切“治疗”的，如果她还以护理的身份接近他，只会让他感到反感。 既然他抵制所有名义上是帮助他的事，那她就反过来做，不要让他感觉自己试图帮助他，而是反过来让他觉得她需要他的帮助，自然就更容易接近他。 所以夏萦岚一开始就想到了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母亲去世的痛苦，从而让他来安慰自己，一直被当作需要帮助的人的楚倾尘，遇见了居然需要他帮助的她，肯定会欣然面对，夏萦岚就是这么计划的。 她很希望自己能帮助这个少年，虽然她陪伴他会得到每个月两万块的酬劳，可她不能为了这点钱，就不尽心尽力让少年恢复，再说，如果她真的如楚倾凡所愿帮助了他弟弟，她就多了楚倾凡这条人脉，大集团的董事，比好多个两万块值钱多了。 只是，夏萦岚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连戏都不用演，看到mama装出来的笑容的那一刻，她立马感受到一种钻心的痛楚，泪腺一触即发。 “楚倾凡居然以为找到一个像夏阿姨的女孩来就好？就算你是夏阿姨的女儿，你也不是夏阿姨，就比如我姨妈很像我mama，可她不是我mama……喂……你别哭啊，女生什么的最麻烦了。”楚倾尘说到一半，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手上的纸巾已经湿透了，纸巾盒又在两米开外的书桌上，他想过去拿，又怕让夏萦岚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干脆用手去替她擦眼泪。 夏萦岚吸了下鼻子，她有些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小男生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于是把他推开，自己过去抽纸巾。 “你叫什么名字啊？”楚倾尘问。 夏萦岚心中的阴郁扫去了一大半，在楚倾凡口中，楚倾尘是极其抵触外人的，他现在主动跟自己说话，是不是意味着她离成功更近了呢？ “夏萦岚。” “你还真是没用啊。”楚倾尘嘴角微挑，那样子竟有几分路祈的味道来，“喂，你不许哭啊，楚倾凡还真是会替我找麻烦，以前总是给我找来一些讨厌的家伙，今天又找来这么个爱哭鬼。” 楚倾尘边说边捏了捏夏萦岚的鼻子，让夏萦岚吓得后退了一步，她这是被一个小正太调戏？真是太丢脸了。 想不到这一后退，却惹来楚倾尘一个看好笑的表情。 看楚倾尘的样子，哪里像是个患有严重自闭症的孩子？难道所谓的自闭症，就是把自己的世界紧闭，不让外人接近，而实际上他们紧闭的世界里却有独特的样子，而这就是楚倾尘的样子？ 夏萦岚假装委屈地嘟嘟嘴，心中却窃喜，她成功走进楚倾尘的世界了，或许以后一切会进行得很顺利呢。 “楚倾凡的智商降低了吗？就你这个样子，刚到我家就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帮’我？” “那我走好了。”夏萦岚推开楚倾尘向她伸过来的，不知道是要“摸”她脸还是要捏她鼻子的手，故意用生气的语气说，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我这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刚走两步，意料之中再次被楚倾尘从身后抓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再占我便宜。”夏萦岚转过身后甩开他，后退两步，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又要抱她？ 楚倾尘“噗”一声笑出来，“谁占谁便宜？”他指了指自己胸前那片湿润。 “大不了我帮你洗。” “谁要你洗了？谁给你走了？你是夏阿姨的女儿，夏阿姨曾经无微不至照顾过我，她女儿现在整天只会哭鼻子，为感激她，我总要帮帮她女儿吧？你要不要知道你mama生前的事？” 夏萦岚点头，她虽然精心策划过今天的见面，分析过几种可能的结果，却不知道会是这样的。mama生前在楚家工作过几年，楚倾尘现在又说这样一句话，是不是意味着她或许可以从楚倾尘这里了解一些信息，对帮助她找出当年的真相有帮助？ 过了几秒，她才做出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瞪向楚倾尘：“谁整天只会哭鼻子了？”或许是和一个小正太在一起，夏萦岚发现自己装小女孩装得越来越像了。 “是是是，不只是会哭鼻子，还会炸毛，来，顺顺。”楚倾尘摸了摸夏萦岚的头发，接着道：“那走吧。”楚倾尘大大方方揽过夏萦岚的肩，把她带了出去。 “去哪里？” “林妈，做好饭了吗？”楚倾尘没有理会夏萦岚的问话，揽着她下楼喊道。 一楼大厅上的两名妈子和另外两个年轻女佣看到自家二少爷居然主动走出房门，惊讶得愣住了，楚倾凡却很平静。 “做饭吧。”楚倾凡对林妈道，并向夏萦岚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夏萦岚转头看楚倾尘，发现他依旧用极其愤怒的眼神看着楚倾凡。 “公司还有些事，我就不在家吃饭了，萦岚，我为你留了司机和车，等会儿可以直接把你送回学校。”楚倾凡站起来道，看了一眼楚倾尘，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一名女佣赶紧跟上去。 楚倾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了，跺了跺脚就拉着夏萦岚坐到沙发上，送楚倾凡出去的女佣回头看了一眼楚倾尘，接着送楚倾凡出去了。 “你那么讨厌你哥哥？”楚倾凡那么关心他，偏偏等到看见他出了门才去公司，这是什么样程度的关心啊，楚倾尘难道就因为楚倾凡总是给他找心理医生就如此恨上他？ “你懂什么啊，夏阿姨的笨女儿。”楚倾尘拍了拍夏萦岚的额头，接着又自己“噗”一声笑起来，“抱歉，脑袋是越拍越笨的，我拍谁都不能拍你啊。” 得，她故意演戏装嫩装傻的，现在完全让这小孩觉得她是个笨蛋了。不过，这不是挺好的吗？ 只是楚倾尘这样子，哪里像有自闭症的孩子？夏萦岚差点就怀疑楚倾凡的话了，瞟了一眼看到楚倾尘手腕上的交错疤痕，才提醒自己不得掉以轻心，这孩子真的需要帮助。 她只不过有幸成为那个能走进他世界的人而已，楚倾尘依旧把自己和她之外的世界隔绝起来，她还是得想办法把他从阴影中带出去，给楚倾凡一个交代，同时，也尽量从楚家这边了解mama的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