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前情
楚离涯想了想决定以后带上这个家伙一起行动并不是因为头脑发热,而是觉得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反而更生事端。 其实一开始把他带到洛川根本不是指望他能帮上些什么忙,只是因为找个由头把他放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还是夏溪泽建议她这么做,否则在楚离涯看来南宫君知这种人强则强矣,心里藏不住什么,又没多少阅历,在很多时候只怕是个累赘。 但是现在她发现南宫君知这个家伙简直不老实惹事的能力实在是到了某种地步,如果不时时看着往后还不知道他会倒腾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防不胜防,所以干脆让这个身负绝技的家伙和自己一起。 “十几年前风家大火?”南宫君知有些意外的脱口而出,“这怎么查,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也死了那么久了,地方也早就变了,亲身经历了那场大火的要么已经烧死要么已经流离失散,我们上哪儿去找真相?” “那个闰连知道的东西不少,”楚离涯简单的说道,“而且真相如何与我无关,我是来找东西的,我要再去百年观,找那个叫闰连的小道士。” 那件可用作打开命运之门素材之一的风灵素相关宝物。 楚离涯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有多大,具体形态是什么都是一无所知,风衣澈给的信息只有杭州洛川,但是夏溪泽也已经表明这座没多少灵素聚集的小城有灵力流转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 说难其实也不难,比方说百年观那个地方,总会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南宫君知想起那个一脸渴望看着自己的小道士闰连,听完楚离涯的话不觉扯出一丝苦笑,“天下竟有这等奇事,经历一场大火竟然身子就长不大了,我还说那个孩子怎么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原来实际年纪都已经二十多了。” “或者他本来就有点问题呢,”楚离涯冷冷的开口道,“一个普通凡人只是被火焰灼伤一下竟然就发生了十几年身体不发生生长变化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可理喻。” “你是说他……或者说他的身体里可能有点什么?” “总而言之任何事都不会平白无故。”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探百年观?马上?” “不,休息一晚上,你去歇会儿吧。”楚离涯摇头,“今天你已经去百年观闹了一通了,虽然我隐了自己的气息没让那个老道士发现,但是毕竟留下了一些异于他的灵素,这些痕迹没办法清除,今天再贸然前去太容易被发现。” “你今天话挺多的。”南宫君知没头没脑的评价道。 “……”楚离涯板着的脸倒是没有化开,“你的话更多。” “我知道啊,对了楚姑娘,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 “……”南宫君知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认真很严肃,这让楚离涯真有些不习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南宫君知是个比穆非城还要没心没肺的人,穆非城是很多情况下是真的搞不清楚人情万象错综复杂的关系,南宫君知是基本懒得管——但是一旦决定要管,从不放手。 “我师兄的事情,”南宫君知咬了一下薄薄的嘴唇,本来晶亮而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有人害死了沧水师兄,让我在那个塔里几乎丧了命,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楚姑娘,那个叫做清雨的道长,到底是什么人?和玄修有关吗?” 终于还是要问了么? 两人站在客栈二楼的回廊上,一个靠着柱子一个人扶着栏杆,空气里弥漫的却是意味不明的气息。 “南宫君知,”楚离涯叫了那个人的全名,“真相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怎么会不重要,我记得那种黑色的魔蝶是怎么杀死了我的师兄,也记得是谁蛊惑了所有的人,诬陷我身染冥心蝶然后让我被投入镇魂塔,玄修,清雨,我和他们真的是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没有错,但是沾惹上那两个人大约就是最大的过错。 “袁深雨,陈夜修,”楚离涯将两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南宫,或许我的话你不会听,但是至少现在,你最好完全避开这两个人,完全的飞蛾扑火……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那火在哪里,扑向的是一道虚影,但是仍然会被烧死。” “我知道他们很强,”南宫君知毫不在意的说道,“如果不强大为什么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在我面前将我的师兄cao控意志,然后几只小小的黑色蝴蝶就能杀死他;清雨,是叫袁深雨么?在他的面前我全身的暗灵素好像都被彻底冻成了固体根本无法流动,我当然知道他强,甚至是我无法理解的强……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都完全没发生过啊。” 楚离涯看着他默默没说话。 “楚姑娘,其实你和他们都有交情对不对?而且救我出来很可能原因还是和他们相关?” “……” 这句话楚离涯确实没办法反驳,因为最开始救南宫君知就是为了向他查问陈夜修的可能动向和目标,救这个人出来只是个顺便的动作,只是既然人都弄出来了总不好再塞回去,而且南宫君知已经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过了一会儿,楚离涯才开口,“那两个人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近的人……只是,我曾经有个朋友,和袁深雨关系匪浅……至于为什么救你,和陈夜修确实有关,但是主要还是冥心蝶的缘故。” 南宫君知听得有些不明白,但是想到楚离涯估计也是故意说得模糊,大约是不肯直接全部直白的言明了,再问也没多大用,但是听到楚离涯说起自己曾经有个和袁深雨关系不简单的朋友,突然想到沧水暴毙的那天在,自己跌跌撞撞跑出五角枫林,在遇见袁深雨之前撞到的那个少年,好像和袁深雨也很是熟悉。 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那你那个朋友现在还在吗?”南宫君知问道。 “……走了。”楚离涯摇摇头,“所以现在我也不再和袁深雨有任何瓜葛,他是个危险的人,能离得越远自然是越好。”
———————————————————————— 袁深雨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干燥的几乎发白的嘴唇,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手猩红的色彩。 呵。 身体状况的不断恶化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几年来一竭尽全力的自闭视听封印力量不过是延缓某个结果的到来,但是若真的要来,也不是他能阻止的了的。 卖一个人情给风衣澈倒也不后悔,毕竟红尘一趟能有多少情分,风衣澈毕竟作了他几年至少名义上的师父,帮他一个小小的忙实在不算什么,比方说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韩涧,就算是几百岁的人了,却没有真正的自知之明。 风衣澈的自我真正实力未必输给韩涧,但是如果为了一个不速之客给闹腾的幽谷飞泉碧水居无宁日,耽误了更重要的计划,未免也太失策了,对风衣澈来说,他需要暂时的压倒性的力量让韩涧彻底放弃来干涉他这位师兄的行动。 就算早已知道是绝境,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这是所谓强者的通病吗? 袁深雨心中这么想着,一边把嘴角自己的血给一点点擦拭干净,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的惨白不似活人,头发的颜色也越来越浅,甚至出现了纯白的银丝,除了脸还是一张少年的年轻面孔,整个人都在一天比一天衰弱。很多人认为他是强者中的强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很多事情再做不了,只能被动的等着一些东西自己到来。 他靠在一棵树上,脚下是幽谷飞泉随处可见的透明积水倒影着他清晰的影子,以他现在的年纪,本来最是普通少年抽条长高欣欣向上的年纪,就像是仲春抽出新鲜嫩叶的小柳树,但他此时却是完全不合常理的衰颓,就像一根在风雨里飘摇的烛火。 有些费力的揉了揉眼睛,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叹息。 那个倒影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跳脱飞扬,完全是长着同一张脸的另外一个人,眉梢眼角都盛满了盛夏阳关一般,真是越来越经常看到这个影子了,童年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虚影,完全跨越那道虚无的线条来到了现实里,并且慢慢的和他本身纠结而坚定的融合成一体。 “我真的很好奇,你曾经是怎样一个人。”袁深雨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或许是因为那个人脖子上挂着的八色链珠实在太过耀眼,或者是这个人本身就太过耀眼,教人看着又羡慕又有些难过。 倒影没有任何回应,袁深雨也没有指望一个虚影会真的来回应他。只是水面的倒影脸上是完全不同于袁深雨苍白无力苦笑的表情,明亮华丽,仿佛笼罩着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