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坠云端
其实穆非城还是出来的太匆忙了,只听到袁深雨还留在天仓山,根本没有多问几句就急忙忙的跑出来,但是仔细一想那么大一个活人只要走过路过总有人能看到,到处问问总能找得到。 幽谷飞泉出了名的冷僻安静,方圆多大地都没能见个人影,从幽谷飞泉的地界出来之后穆非城顿时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心想幽谷飞泉那种几乎是终年泡在水里又湿又冷的环境没点功力底子时间长了怕真是要受不了,但是偏偏就有人喜欢。 袁深雨虽然在青城辈分高,也有了几年的资历,但是见过他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即使都知道青城有个小孩长老,但是若是旁人去认,大约更多的是认得袁深雨一套合规制的道袍。毕竟实力这种东西不能写在脸上,更多人还是不会想到一个连少年都算不上的躯壳里包裹着如何强大的力量。 微微冷静下来的穆非城向周围望了一圈,前面是一片茂盛的五角枫林,只是不是深秋时节所以叶子还是鲜嫩的绿色,等到时日到了,那叶子虽然不会凋落却全都会变成鲜红明亮,云蒸霞蔚的美不胜收。 正当他准备思索出个接下去应该去的地方继续找人的时候,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枫林里走了出来,闯进了穆非城的视线。 那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少年,黑色的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刘海和乱翘起的头发和自己有的一拼,身上的道袍好像比旁人特意剪裁的短些,手臂和腿上都打着绑带,比起一个修士更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士剑客。 “……奇怪?那个人是谁……”穆非城看那个人觉得奇怪第一眼自然是因为道袍,和自己以及离涯的制式完全不一样,要说是年纪小的前辈,也不大可能,毕竟和呈和袁深雨的道袍他也是看过的,和这个少年的也不一样,总不能理解为他是元字辈的。 虽然在楚离涯和穆非城去月窑岭寻药之前太和宫就有人前来,但是穆非城之前一心机关铸剑,和袁深雨似的深居简出,就算外出也多数去寻找些缺失的材料,主要人际来往只有和灵陵学习,和离涯说些话,还有去看看病中的袁深雨,同门之间都很少有交流,自然不太认识太和宫人的正式打扮。 此时穆非城看到的,自然是刚才突遭惊变的尚且意识模糊的南宫君知。他看到那人背后背着一把剑,走路步履不稳精神恍惚,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似的,也没顾得上继续想那到底是什么人就径直走了上去一把把人给搀扶住了,“喂,喂,你怎么了?” 南宫君知本来脚下像在踩棉花似的,突然一下被人扶住反而差点直接趔趄栽倒,但是穆非城拽住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人还是太轻松了,“你受伤了?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我……”南宫君知费力的抬起头,呆呆的看了穆非城一会儿,然后好像清醒了一点,有些抗拒的把穆非城推了一把,“我……没事,多谢,我……自己能站着。” 穆非城并没有多尴尬,因为眼前这个人一副精神意志都不太正常的样子让人生不起来气,他随手一挥一道清浅婉转的青绿色藤蔓的幻象交缠着向南宫君知覆盖下去,木灵催生如同春雨甘霖,无论是rou体还是精神的创伤都能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治愈。南宫君知没有抵抗穆非城施加的法术,而是应和着主动调理起体内的灵力流转。 南宫君知的身体并没有受太大的伤,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包括虽然本身不知情却被陈夜修强行拽入幻境大脑受到的冲击,目睹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师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姿态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很可能是因自己…… 还有,玄修,自己曾经一直追寻的一个梦中的幻影,如今这个幻影重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撕开了记忆里的竹叶斑斓,天光碎影,露出下面充满血腥味道的狰狞黑暗,黑暗的最深处,是一大群纷纷扬扬飞起的黑色蝴蝶。 吴墨非的突然失态和那群恶魔般的蝴蝶,联系到那只黑色的蝴蝶玉雕,还有那个如真似幻的幻境……尽管对玄修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一系列的巧合让南宫君知很难相信这一切和玄修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一场莫名其妙巧合,如果说之前玄修在他的印象里像是一层隔着竹帘让人向往的月光,而现在已经变成了污浊漆黑的魔蝶。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穆非城很有耐心的看着他调息完毕,眼睛里也恢复了些神采,南宫君知的天生着一张娃娃脸和大大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稚气些,在不用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无辜又天真的孩子,虽然和穆非城本身年纪差不多,但是偏偏给穆非城的感觉就是这是个小辈,“我……太和宫门下,道号沧澜。” “呃?”太和宫穆非城当然也听说过,“沧澜?你……” 不等穆非城问出疑惑,南宫君知主动答道,“我是太和宫的瞿凌道人的随行小辈弟子,之前一直受到贵门招待万般感谢……只是……只是……” 关于太和宫的事情听离涯说过一点,应该是长老们之间的交流居多,具体事宜两人都不清楚,但是确实有一帮太和宫的年轻弟子随行,这个沧澜大约是其中一个,难怪道袍和青城的完全不一样。 “只是什么?我看你精神不大好,刚才迷迷糊糊的像是喝醉了似的,是遇到什么了?我是青城派的穆……是玄城。” 穆非城心想自己到底对青城派熟悉些,外来宾客有了些不适自己总该尽些心意。 南宫君知虽然已经缓过一口气,但是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看到一个活人出现,心中竟莫名的安慰,像是差点溺水而死的人突然抓到了根救命树枝,“蝴蝶,蝴蝶……青城派有没有黑色的蝴蝶!特别恐怖的黑色的蝴蝶,会从人的身体里钻出来杀人于无形,带着特别阴暗的气息,简直、简直就是恶魔!恶魔!”
“……蝴蝶?黑色的?”穆非城看到南宫君知脸涨得有些发红,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仿佛在急切的质问,又好像在绝望的呐喊,如同某种受到惊吓过度的幼兽。脑子里立刻闪过一道冷电般的黑影。 蝴蝶……黑色的……阴暗……怎么这么熟…… 对了!极北之地,那群简直像是乌云碾压一样的东西不就是冥心蝶吗?可是……这种那种东西不是至阴至邪的玩意儿吗?是怎么出现在青城派的?派中长老难道不知道? 南宫君知虽然受了刺激但是说话能力倒是没有怎么减退,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一箩筐的大致说了一下事件经过,包括前因后果。 隐藏了自己身形的袁深雨看到前面的那两人互相拖拽着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料到穆非城居然会突然出现,之前听闻他和楚离涯去了北疆之地完成一件风云榜的任务,在他离开碧水居之前风衣澈都没对他有太多的暗示,可见那两人都没有什么事。 但是现在穆非城居然回来了,还正好撞上了南宫君知。真是把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硬是搞成了一团乱麻,让南宫君知闭嘴的方法有一千种,但是穆非城现在居然又被卷了进来,这就有点要命了。 按照袁深雨的修为,屏蔽了自己的身形的他直接走到那两个人的对面,再把南宫君知的剑拔下来戳死他们,穆非城和南宫君知都完全无法察觉,但是修为并不等于万能,袁深雨对于最方便行事的篡改记忆或者迷幻人心这方面并不算太精通,最精通的家伙失去了自己的傀儡无法远隔千里施法。他看着抓着穆非城絮絮叨叨的南宫君知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一边的五角枫林里。 “……什么……”穆非城被南宫君知描述的话也有点恶心到,“你……师兄七窍里都不断爬出黑色的蝴蝶?好像整个人都像一个蝴蝶巢xue一样?然后他好像身体不受控制所以用最后的理智自我冰爆了?” 南宫君知咬着嘴唇点点头,毕竟是少历练的少年,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从来都很遥远,所谓的杀伤斩破好像只是演武场上的一场决斗,以为能够赢了所有的决斗就以为是实力的象征,但其实真的生死拼杀,一个缝隙就能决定生死的时候,任何理论套路都没有用,有用的是白森森的骨头和红艳艳的血。 南宫君知本来像是生活在云端,倍受瞩目宠爱,又过的无忧无虑,但凡有些什么苦处总有师兄师父在前面担着,只需要安安心心做自己优秀子弟第一剑客的名分,直到如今,被吴墨非临死前的碎裂冰渣狠狠砸醒,才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很弱,在面目狰狞的几只蝴蝶面前,自己就能撞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