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忧卿心
“下界的圣树结界比之上界,果然是薄弱了许多,也怪不得那些人在百年前趁着结界消失就能折腾出诸多的幺蛾子。” 此处已经是真正红尘的尽头,山石冷峻的不似实物,而是墨块凝结的山水画,在一片蜿蜒曲折碎石堆叠的尽头,是一副如同可以连接天地的五光十色的光幕,绵延无尽头,华光流彩在上面穿梭如笔走龙蛇,让人眼花缭乱的根本看不清后面那未知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极北之地,圣树结界,另一头就是妖界桫椤林,一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极其惨烈的战事,地面的尸骸覆盖直到看不见一粒石子泥土,只有天上一轮寒月冷冷的旁观,默然无声的用清亮如水银的光普照着一切的挣扎与罪恶。 陈夜修对此并不太关心,他来此甚至也不是真的为了什么目的,在圣树结界的压迫下没有人能作出多少反抗,世人盛传圣树之子督元者可以百无禁忌包括圣树结界,殊不知督元者最是忌讳,越靠近圣树督元者作为圣树本源一部分意识觉醒的越厉害,那副生灵的皮囊也就越无法保住,躯体溃散,个体崩塌,是最大的灾难。 “想要靠外力,在千年一遇的机会之外打开圣树结界?除非是一位手中拿到神木之尸的督元者愿意贡献自己数千年才能得到的一副躯壳为代价,才能保证百分百做到,其他人,未免也太好笑了。”陈夜修身上没有任何术法维持,因为无论什么灵力在圣树结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青城派的人这一步倒是没走错,只是……就没想过,即使一个力量不完整的督元者的愤怒,也不是人族能够承受的起的啊,呵呵,算了,不知者不罪。” 陈夜修长袖一挥,几十只黑蝶飞了出来,熙熙攘攘的围绕在一起打着旋儿飞,慢慢的好像勾勒出一幅影像图案来,那图像一开始只是模糊波动,后来渐渐稳定清晰,好像一双眼睛看到的一切被投影了出来。 画面上的袁深雨念出“勿大喜,勿大悲,勿执念,自求多福吧”那句话的时候,陈夜修不禁莞尔,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这是要砸我的事么?不过奈何被你提醒的小子实在太蠢,说了也是白说,毕竟在青城派,我需要一双眼睛……不过,看来你还真是想起了不少东西。” 一声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的叹息溢了出来,“毕竟,我认识的袁深雨可从来不是有多善良的人。” 活得太久,见过太多的人,甚至经历了很多人的辗转轮回,死生几度,能让陈夜修看重的东西并不多,他对自己存在和奔走的意义也一直认得很清楚,无数黑色的蝴蝶从背后腾起,掩映了他后方人间的红尘万丈。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回去了。 —————————————————————————— 楚离涯在月窑岭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好像微妙的有些变化,离开月窑岭继续往极北之地赶路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这一晚等到穆非城睡了之后,楚离涯自己摸出帐篷找了个背风的岩石靠着,看着那个极北的方向,有一下没有下的擦拭着手里的火鸟剑身出身。 “师父,不知道为何,我感觉身上异常轻松,好像吸纳了什么东西然后消化了一般,灵力收放比之之前要好上了许多。” “我也感觉到了,”夏溪泽表示赞同,“你的灵力似乎增强了许多,如同地涌泉水,滔滔而出,而且不似之前那般狂暴,好像有什么加入了其中,中和那股狂躁无比的煞性……当真是奇怪的很。” “师父,当时,我只是感觉那猛兽身上有一股气息与我自己十分相似,又怕坐以待毙毫无生机便直接冲了过去,事后想想当真冲动……只是那异兽后来又莫名消失,真是怎么也想不透,我和非城都是被天灵怀梦草迷晕了然后做了很多怪梦……师父,你是幽魂,当时……” “天灵怀梦的作用对于任何神识都有效用,我亦是受到影响,陷入前尘旧梦,”夏溪泽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如今回首过往,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师父……当年青城派的内幕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知不知晓对你而言,对我而言都已是毫无意义,过去的终将过去,你的力量愈发强横,将来于世间危难之时便可有更大的作为,离涯,万不可辜负你这一身天赋。” 楚离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但是眼睛里终究是迷惘如雾,“师父,都说天灵怀梦草能让人回忆起前尘往事,我却看到了我之前根本没见过,十分奇怪的影像。” “哦?你却是看到了什么?” “我……一开始我看到了天上不断的电闪雷鸣,地下有一个和袁深雨长得十分相似的男人,他看起来有很沉重的病,脸色白的可怕,而且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绿色的,还有一个白头发的女人,眼睛是黄灿灿的,他们之间的对话特别奇怪,我完全听不懂那些到底是什么含义;之后是一个无名山岭上,长着天灵怀梦草……不过那处山岭应该不是月窑岭,差别太大了。草边上还有一条小虫,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火山喷发。”楚离涯顿了一顿,“天灵怀梦应该是让人回忆起记忆里的往事,可是那两个人我根本没有见过,也不曾认识,还有那处奇怪的山岭,我更是完全没有印象。” “……倒是奇怪的很。” “再往后就更是想不通了,好像是一个女人蒙着面纱,在一个火池边铸剑,但是那炉火都是白色的……如果说我的梦真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话,只有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了我的爷爷……他当年把我从雪地里捡回去。” 师徒四年,夏溪泽知道楚离涯身世不明,听她叙述完后,思绪已经飞速的轮转开来,试图将这些完全无关的事物联系起来。 “离涯,你说你曾在天灵怀梦草的作用下,看到了一个银白头发和金黄眼睛的女人?”
“没错,她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像是在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 “……离涯,你可知道,世上生灵就目前所知,只有哪些拥有黄金瞳色?” “这倒是从未关注过。” “桫椤林九大妖王中排行第三的嘲风兽,蓬莱仙岛上的乐颜神鸟,以及……荒古界白魔一脉。” “她……”楚离涯不禁仔细的分辨回忆起梦里那个女人的形貌,冷冽的眉眼坚硬的轮廓,以及苍银色的短发,无论她这个人总体如何的坚毅冰寒,那双灼烧的黄金瞳,实在太过显眼和灼人了。“和那个……袁深雨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你说天空电闪雷鸣,而且是个女性形貌……”夏溪泽缓缓的说出了下一句话,“嘲风兽都是雄性,并无雌性,如果那时一只嘲风兽的化形,只会是男人。乐颜仙鸟只居于蓬莱仙岛,那里四季如春洞天福地,根本不会有雷鸣电闪之状。说起电闪雷鸣,在雷毒督元者亲自坐镇的荒古界,雷灵素比之其他地界丰厚不少……人间只有在雨天之前方才有雷鸣闪电,而在荒古界,是种常态。” “……她很有可能是一个魔……吗?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连听说魔也是到修行之后,根本不曾见过。” “见过或是没见过,也许并非取决于你现在一时潜知里的记忆,天灵怀梦效力应是不会错,你看到的多半不是什么幻像,而是真真切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也许,你不记得了。” “可是师父,我今年才十七岁,至少在四五岁之后我都是有记忆的,而且没有失忆过的经历,之前的话一直是爷爷在照顾我,如果真的要说只能是爷爷捡到我之前……先不说那个时候我究竟多大,出生了多久,一个婴儿是怎么从一个魔的身边穿越到一处荒郊野岭,然后居然还大难不死的又不知怎么跑到了一个铸剑师的地下室里,最后才掉到荆州紫烟镇恰好被我爷爷捡到……退一万步说,也许用前生今世能解释?但是非城他只说他记得和自己的母亲还有袁深雨在一起的过去,总不至于他没有上辈子?还是其实我一直没……” 楚离涯噎了一下,好像觉得似乎隐隐的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是真的要说却又说不上来,似乎条条都是死路,根本解释不通。 夏溪泽出声安慰,“莫要想的太多,该来的总会来,也许今日极其不合理的事情,在未来得到更多线索的某一天,却会显得无比自然。” “可是我担忧到了那一天会出现很多让我始料未及手足无措的事情,”楚离涯慢慢闭上眼睛,“我每次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些力量能够去改变反抗什么的时候,总有一朵乌云压下来,告诉我,简直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