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话 午夜歌姬（一）
我斜睨着他，思虑良久，终于决定不在这些小事上与他多做口舌之争，便开口问道：“得了，你也别在那给老娘耀武扬威的，我的计划已经向你和盘托出，你呢？咱们离开云英的理发店时，你可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跟我说，凭你的智力，一定能找到一个完全的应对之策，现在，你也该跟我们大家说说了吧？” 司徒厉好像很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只说自己肯定有办法对付他们，怎么事先还需要制定计划的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奶奶的，敢情这货比我还不靠谱？ 乐平和胡沁薇原本已凑过来，打算听听司徒厉会说些什么，听得这句话，禁不住一齐朝后退了一步，异口同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压根就没想过？” 某人十分邪魅地一笑：“各位大哥大姐，难道你们还觉得，我还要在这小小的私房菜馆之中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鬼差来犯，然后伺机将其一网打尽？喂，别闹了！我的对策，总结起来不过是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才是终极御敌之道哇！” 我只觉得头顶一道炸雷闪过，“咯啦啦”一阵利响，头疼得想干脆死过去算了。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我默默地走进胡沁薇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支圆珠笔，拿出来递到司徒厉手中，颓然道：“大师，麻烦你了，你能在脑门上给我写个‘惨’字吗？”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按住我的脑袋真个要写，被乐平劈手将笔夺了过去。 ”司徒，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办法？”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忧虑。 司徒厉耸了耸肩：“你别着急，我心里想着，无论你们身在何处，那些鬼差总有办法找到。与其四处躲藏，倒不如在家中坐镇。至少，不会他们的突然袭击弄得狼狈不堪。放心，我应承了要保你们周全，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至少会倾尽全力。你们要记住。家，永远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也不理我们的反应，回头冲目瞪口呆的缇月打了个呼哨。径自开门回隔壁睡觉去了。 我被他气得五内俱焚，冲进厨房摸了把菜刀追出门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恶狠狠地道：“司徒厉你这个狗东西。敢忽悠我，老娘他妈的劈死你！” 第二天上午，我爸妈便坐火车回了墨染镇。 乐平开车将他们送到车站，临走之前，我爸一直沉默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妈拉着我的手又唠叨了几句，不外乎是让我和“苏彦棋”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争取早日修成正果云云。我十分不走心地答应着。心里着实觉得有些凄凉。 我早就说过，乐平和他父母的先后离世。在我爸妈心中留下很重的创伤，我曾经对自己说，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受任何打击。可现在，我对此再没有任何把握。 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有想要拼命保护的人，就算那个人早已经面目全非。这是一种执念，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尽力一回。 回到家之后，我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偏生司徒厉好死不死地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用尽各种脏话将他骂得体无完肤，还用沙发靠垫狠狠捶了他几下，就差将手指头戳进他鼻孔里，他却始终嘻嘻笑着应对。 胡沁薇一大早起床，就将10号私房菜馆重新开业的消息挂上了网，于是，整整一上午，我家的电话铃声就没断过。她根据先后顺序，在原基础上的一晚三桌客人之外，又增加了三桌夜宵，饶是如此，预约仍旧一直定到了下个星期六。 “要不是那么久没做生意，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如此受欢迎。你瞧，大家都很爱吃你做的菜呀！”她一边挂掉电话，在纸上刷刷记录着什么，一边抬头笑着对我道。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身为一个厨子，有人来吃我做的菜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得意？也不看看老娘现在是什么处境，这才叫真的以命相搏呢！” 话虽如此说，当晚上我看见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客人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浓厚的自豪感。 “老板娘，你好久没开店，我还以为你这私房菜馆从今以后就消失了，心里惋惜了好久。我最喜欢吃你这道‘栗子炖羊蹄’，啧啧，那个香啊，直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一个戴眼镜、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食客转过头，红光满面地冲我笑道。 “是啊！”另一桌的客人接口道，“说起我最喜欢的，就要数那道‘黄油焗虾’了，又鲜又嫩，要不是价钱贵了点，我一个人能吃掉五盘！” 其他的人纷纷应和，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倒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噜咕噜”嘈嚷个不休。 我故作矜持地对他们点头而笑，心里暗暗叹道：鬼差大哥大姐们，听听群众的呼声吧！饮食业需要我，锦城需要我，人民需要我啊！我要的又不多，只不过希望你们放乐平一条生路，就不能成全我吗？ “老板娘，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好久没见你，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右手边一桌客人端着酒杯叫我，我晃了晃脑袋，暂时收回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走过去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连着三天，10号私房菜馆客似云来，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第四天晚上正好是星期一，按照惯例，这一天来吃饭的客人会相对少一点，送走三批晚餐食客之后，只剩下了一桌来吃夜宵的大老爷们儿。 可能是因为啤酒免费的缘故，这几个人夜里十一点就来了，一直喝到凌晨两点，还没有罢休的意思。我觉得有些困，但在如今这种非常时期。我倒巴不得他们能呆的越久越好。 但是，再好的筵席。也终有散场之时，又过了一个小时，几个男人终于吃饱喝足，打着哈欠跟我算了饭钱，摇摇晃晃地互相搭着肩膀离开了。 其时。满屋子都是香烟的气味，司徒厉搂着昏昏欲睡的缇月坐在沙发里，胡沁薇正在帮我收拾桌子，而乐平则忙着打开窗户换气。 ”师哥。我困。”缇月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撒娇似的看向司徒厉。 司徒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没办法，你也知道唐双喜是个闯祸精。为了让她不至于陷入危险之中，我们还是负责任一点的好。再过一个多钟头也就快要天亮了，那时你再回家慢慢睡。现在……如果你实在困得慌，就先去唐双喜房里趴一会儿，好么？” 我回头恶狠狠地盯住他。道：“这些话说给谁听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老娘有金珠护体，法力那是大大的，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了。司徒厉还要说话，我连忙“嘘”了一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窗户推开的那一刹那间，我忽然隐约听到了一丝歌声。它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细如发丝，却宛转悠扬，令人忍不住竖起耳朵要听个清楚，但真个凝神定息，却又好像什么也听不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用肩膀撞了撞胡沁薇。 她点了点头：“是有人唱歌吗？怪好听的。” “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缇月撅着嘴看向我们，“jiejie，你们俩该不会是同时幻听了吧？” 他话音未落，又一阵歌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却仿佛近了许多，那新莺出谷一般的玲珑歌声就如同一条丝带，从窗户蜿蜒而入，在我的身旁缓缓绕了一圈，又不知飘往何处。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胡沁薇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应和着那歌声，将唱词读了出来。 “双喜，我觉得她唱的好像是粤曲啊？”她抬头狐疑地看我。 “啥，广东话你也听得懂，好厉害！”我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谁家大半夜的还在听戏么？” 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司徒厉嗤笑一声，鄙夷地道：“许你大半夜的开店扰民，就不许人家自娱自乐一番？” 我瞪了他一眼，还来不及说话，那歌声，居然又近了一些。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这一次，连我都能听清那唱词在说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根本连一句广东话也听不明白呀！ 况且，我实在觉得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在讽刺嘲笑我和乐平，太不吉利了！ 司徒厉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沉声道：“真是奇了，连我也能听明白，甚至还知道，这是粤剧之中的唱词。唐双喜，我觉得她好像是在针对你。”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冷不丁低了低头，立刻如临大敌，对乐平大声嚷道：“关窗，快关窗！” 胡沁薇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双喜，你手上的这颗金珠亮了！” 是鬼差追来了！这帮东西还真会见缝插针，我今晚不过收档早了一点，他们立即就出现了！ 乐平以最快的速度合上窗户，司徒厉将缇月摁在沙发下面，自己一跃而起跳到窗边，躲在窗帘后朝外觑探。 “呵呵……嘻嘻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透窗玻璃传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我还以为，你们既然敢在回到这居民楼中等我上门，一定都是有勇有谋的英雄，怎么真到了要紧时刻，一个个却胆小如鼠？” 我看见，窗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 说是人影，看起来却十分奇怪。“他”的脑袋不是规则的圆形，像是无端端多出来一块；而“他”的肩膀两侧，却突兀地支出来两条细长形状的东西，就仿佛，是两把锐利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