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话 重逢
这声音如此熟悉,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对它很是厌憎,每每听到,总有捞起锅铲来敲人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拂晓清晨,我居然有一点想哭。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左边的十点钟方向,有两个身影逐渐出现。走在前面的个头高一些,穿一身黑色的风衣,远远看去五官竟有点英气逼人的味道;他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探出头来,额前的刘海覆在眼睛上,身上套着浅灰色的卫衣和牛仔裤,手缩进袖口里,笑得见牙不见眼,脆生生地冲我叫道:“双喜jiejie!” “缇月!”我一个箭步冲上去,赶紧将他拉到身前,不由分说大大地熊抱了一下,既惊且喜地问道,“天还没亮,你们怎么会来?” 来人正是司徒厉和他的小师弟缇月。掰着指头算算,我和他们分开也不过只有几天时间,可对我来说,却好像是一段无比漫长的岁月。 “师哥说放心不下你,一定要来瞧瞧,我是他的小跟班嘛,当然也要一起来了!而且双喜jiejie,我可想你了!”缇月一边说,一边用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脸,笑嘻嘻地道,“你还好吗?” 我不置可否地冲他笑了一笑,抬头看向司徒厉。 真是奇了,不过几天不见,这家伙脸上那股痞气和玩世不恭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苦大仇深,而且……这家伙居然连胡子也不记得刮! “搞什么啊!”我不轻不重地往他脸上拍了一下,“好容易洗掉眼线,露出你这张还算能看的脸,你就不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眉头都拧成川字了!再说,咱们不是昨晚才通过电话吗,我都跟你说了我们没事,你还巴巴儿地跑来做什么?” “来帮你。”他简短地答了一句,“你们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遇上危险?” 我翻了个白眼:“别提了。昨天晚上,我们遇袭了……” 谁知。他竟突然变了脸色:“唐双喜,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眼睛?没有哇!” 他不由分说一把拽起我左手的手腕,仔仔细细看了好半天,双眉皱得更紧,倒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在他小腿迎面骨上踹了一脚,大声道:“我跟你说,熟归熟哦,本姑娘可容不得你随便动手动脚。你以为我不敢抽你?告诉你吧。老娘现在也算是有法力的人了,咱们俩斗一场,还说不清谁死谁活呢!” “你……”司徒厉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一根手指在我脸前戳了半天,终究又把话咽了回去。 “对了!”我突然想起余琇莲还躺在病床上,连忙道,“别说废话了,昨晚余奶奶和阴司里来的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动了手。身上受了重伤,一直也没醒过来呢!你不是自诩医术高超,整个茅山上无出其右者吗?赶快来帮我瞧瞧她要不要紧啊!” 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扯住他的衣服不撒手。另一只手牵了缇月,急吼吼地奔进房内。直奔余琇莲的房间而去。 …… “怎么样,怎么样?” 司徒厉给坐在朽塌塌的床前,替余老太诊着脉,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表情愈加严峻。我看得心里焦躁,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忍不住张嘴问道。 他扭过脸来横了我一眼:“你走开些好不好,让我帮着瞧病,又死活不给我个清静,万一诊断有误,出了纰漏,是不是由你全权负责?” “好好好,现在你是大爷,算我怕你,行了吧?”我啐了他一口,嘟嘟囔囔地走到旁边一张藤椅上坐下来,托着腮四处乱看。 捧玉整晚陪侍在余老太身边,这时见我冷不丁带了两个男人进来,多少有些吃惊,有一下没一下地只管朝司徒厉脸上觑看,还拿手肘不住地撞我,低声道:“喂,这男的是谁啊,长得不错啊!” 我抬头轻鄙地对她发出一声嗤笑:“别做春梦了,这位司徒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捉鬼除妖高手,通俗一点说呢,也就是你的天敌。你与其在这儿发花痴,倒不如出去拜拜天拜拜地,求各路神佛保佑他不要找你的晦气才好!” “双喜jiejie太坏了!”缇月在旁边拆我的台,“我师哥虽然是诛邪者,但从不滥杀无辜,这位红衣裳的jiejie你不用怕,师哥不会伤害你的。” 捧玉的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咦,小兄弟你长得真是可爱呢,还是你知道疼人!放心,我胆子也没那么小,我奶奶也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啊,这些年我一直陪在她身边,也没见她伤我一根汗毛,我才不怕呢!” 说着,她又望天道:“真是无趣,这许多年天天呆在山上,好容易遇见个男人,却是唐双喜的,碰也碰不得;现在来的这个又是诛邪者,老天爷什么时候才会赐我一个好男人呢?” 我刚想讽刺她两句,却见司徒厉将余琇莲的两只手掖进被窝,自己站了起来。 “有大碍吗?”我赶忙跳过去问道。 他不理我,径直看向捧玉道:“你是花妖吧?这么说来,四周的各种植物,你应该是很了解的,对不对?” 捧玉登时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什么植物香,什么植物有毒,什么植物可以入药,我门儿清!” “那很好,我现在需要没药、血竭、麝香、冰片和黄蜡,你去替我取来,若是家中没有,就去山上寻,我要用它们做药给你奶奶服下去。” 捧玉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出门去了。我很不满意地跺了一下脚,道:“司徒厉,你当我是空气啊,我问你话呢!” 他口中轻舒一口气:“就像你说的那样,余老太确实没有中毒,身上的不过是硬伤,并未伤及五脏六腑。只不过她年纪大了,生生受了两掌,恐怕难以承受,所以一直昏迷着。” 我这才放下一颗心。皱着眉冲他嚷:“你早说哇,吓死我了!” 司徒厉也不答话。低头沉吟了片刻,对我道:“难得来一趟,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下聊聊?” “去我房间啊!不过……”我想了想,“乐平一晚上没睡,我逼着他上床歇息了。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既这样,我们且别去搅扰,让他歇着吧。我看这空璧山上的空气挺新鲜的,此刻天也亮了大半。不如,我们去院子里坐坐?” 我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膀,冲缇月挤了挤眼。跟在司徒厉身后出了门。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零星有了点太阳光。 我从客堂里翻出一张折叠桌,支在离家不远的林子边上,又从余老太房里偷了一点子上好的岩茶,nongnong地泡上一壶。端了出来。
“你就拿这个招待我?”司徒厉脸上好容易出现一点笑意,斜着眼睛看向我,“我翻山越岭的来看你,怎么也该做点好吃的给我尝尝吧?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我瞪了他一眼:“大清早的。谁耐烦做饭给你吃?你若真的犯了馋虫,中午留下来吃饭不就行了?反正你也是个闲人。” 他点点头:“我的确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走。” 他的蓦然出现。让我心里无端多了好些亲切感,当下便乐颠颠地摸了摸缇月的脑袋,道:“对了,沁薇最近还好吧?” “老样子,天天替你守着10号私房菜馆,偶尔出门买买东西,也是很快就回来了。时大人有时会来看她,不过……” “不过什么?” “自从你和乐平走后,时大人也来过不少次,但他从来也不曾主动打听你的情况。不问你去了哪里,也不问乐平在什么地方,简直就好像不认识你一样。他不问,沁薇也从来不提,我觉得,他们两个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仿佛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他若有所思地道。 我在他身旁坐下,斟了三杯茶,摆在各人面前,笑呼呼道:“默契?他们俩该不会是商量着要霸占我的房子吧?过个一二年,我要再不回去,没准那个房子就姓了胡,以后,我就无家可归咯!” “不知好歹!”司徒厉似笑非笑斥了我一句,“他们是为了你好,看不出来吗?今天我来找你,原本沁薇也很想跟着一起来,可转念一想,她还是暂时不要和你见面为好,免得时大人那边交代不过去。我能看出来,其实她特别想你。” 他说到这里,我立时就双眼有些发烫:“你说的都是废话,老娘对她那么好,给她吃给她住,她要是不想我,真成狼心狗肺了!别说她了,就算是我,心里也特别挂念你们。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出野物来,家中除了老太太和一个傻子,单单只剩下一个花妖,我整天提心吊胆,面对他们,真是憋闷死了!幸好你和缇月今天来了,我心里才算踏实点。” “双喜jiejie,那我留下来陪你啊?”缇月笑嘻嘻地在旁别接嘴。 “好啊,我巴不得呢,就怕你自己舍不得……”我意有所指地看了司徒厉一眼。 后者咳嗽一声,抬起眼皮直直看向我,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瞧把你吓的,我也只不过抱怨一下,你用不着这么快就撇清吧!”我不满地瞪着他道。 “我是想说……”他顿了顿,“对了,我是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昨晚来找你的那个是诡毒人?” “余奶奶说的啊,她说,那个诡毒人深居简出,别说人类了,就算是冥界的鬼,见过她的人也屈指可数,算是个地位很高的阴魂呢!幸好余奶奶……” 我霹雳巴拉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司徒厉皱了皱眉头:“唐双喜,我不放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你不觉得那个余琇莲,她知道得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