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话 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这小院之中的温度顿时降至冰点。我只觉得耳朵里听见“嗖”地一声，其余几人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同时朝我射了过来。 所以，这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怀疑我？怪不得她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敢情根本就把我当贼看！可是你大爷的，老娘闲着没事下毒做什么？ 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登时便要压抑不住爆发出来，幸亏，我还尚自残存着一丝理智。 唐双喜，下午你对自己说过的话，发过的誓，统统都不记得了吗？是谁说从今天起，绝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冲动莽撞的？不由分说发一通飙？我倒是爽了，可这样做不仅只会坏事，对眼前的麻烦也起不到任何正面帮助，更重要的是，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由我的朋友们来收拾。 我……我不想再当那个只会拖后腿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沁薇愤怒地一嗓子喊了过去。 我使劲抑制了一下心中的火气，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尽量轻描淡写地对石红英道：“石大姐，我也不是傻子，你的意思，我大概能听出来一些。咱们不用指桑骂槐的打哑谜，有什么话，不如打开天窗亮亮堂堂地说出来。我唐双喜是乔先生打电话专程请过来救急的厨师，在此之前，我和他只见过一面，从未曾听说过什么弄霞山庄，更加与康女士素不相识。你既然怀疑我，至少该给我一个理由。我做厨师三年多，决不允许你一句话便污了一世清白。” 石红英鄙夷地一笑：“唐小姐倒还镇定，只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假如你狡辩个三两句就能将一切甩得一干二净。这世界还用公理正义吗？你将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倒想问问，在那道盐焗北极虾里。你究竟放了什么？” 我心中巨震，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司徒厉。后者正屏息凝神，一脸专注地替康淑静诊着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在看他。 看来，这石红英所针对的。是那瓶子莳萝子粉。且不说她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自打莫先生将它交付到我手中，我、司徒厉、胡沁薇甚至乔离商和他的女朋友霍婉都曾亲口尝过，从没出任何差错，怎么能怪到它的头上？ 石红英见我只管低头思忖，半天也没有说话，愈发得了意：“怎么。这就说不出来了？刚才我见你一脸凛然，还以为你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怎么才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乔离商之前一直蹲在康淑静的身边，密切观察她的情况，表情非常焦灼。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是吗？那康女士不知是锦城多么重要的一号人物，如今在他的山庄里出了事，就算他再有本事，恐怕也不好交代啊！ 这会儿，他听见了石红英说的话。狐疑地往我脸上觑了觑，站起身来道：“石大姐……如果按你所说，是那道盐焗北极虾出了问题，为什么我们其他三人吃了一点事都没有？我觉得唐小姐不是那种包藏祸心的人。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不如……” 石红英昂起头，居高临下地发出一声冷笑，那架势，倒仿佛她才是山庄主人，乔离商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先生，莫非你不相信我？自打我帮你打理这弄霞山庄以来，也曾出过不少事故，哪一次不是由我出面解决？实话说了吧，那盘子盐焗北极虾中，蕴含着一股极为阴寒的鬼界气息，与唐小姐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这桌上所有菜皆由唐小姐和她的两位助手一力完成，没有其他任何人插手，现在康女士明摆着是吃了这桌上的东西而中毒，其他的，还要我明说吗？” “这个……”乔离商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你说的，却也不无道理，可哪来的鬼气，我怎么没闻到？” 说着，他扭头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唐小姐，不瞒你说，这位石红英石大姐原本是玄门中人，出身峨眉，对捉鬼伏妖之事向来拿手，她应当是不会看走了眼。啊……你、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关节我们还没想到，你……”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别人都还犹可，唯有司徒厉蹲在地上嘀咕了一句：“嗬，原来还是同道中人啊！” “怎么，莫非这位先生也是……”乔离商慌忙问道。 眼线君站起身来一抱拳：“好说，茅山司徒厉！” 我没心思听他们唧唧哝哝，脑子飞快地旋转着。那瓶莳萝子粉我一向珍而重之，因为担心出意外，便随身放在外套的口袋里。这玩意儿来自鬼界，沾染上一星半点味道也不足为奇，只是，石红英的鼻子这么灵，难道从我抵达山庄之初，就被她盯上了？ 莫先生虽然恃才傲物，说话不太好听，但我实在不相信他会害我。而且，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康淑静可不是第一个品尝莳萝子粉的人啊！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沁薇见我低着头冥思苦想表情严峻，从旁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道：“双喜，你不要太着急，事情与你无关，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拉了拉她的手，回头安抚性地冲她笑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支，狠狠吸了一口。 眼下的局面，对我很不利，基本上我甚至可以说，自己正处在一个百口莫辩的境地。石红英认准了我就是那个下毒的人，乔离商就是个和稀泥的，根本毫无主张，司徒厉和胡沁薇又没有说话的立场。我该怎么办？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一个茅山嫡传弟子的能力。 司徒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玉玦，径直递到石红英面前，朗声道：“这位石大姐，这块玉玦，是我茅山弟子特有的信物。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你若心存怀疑，大可拿过去仔细瞧瞧，我相信。以你峨眉派的本事，要确认一个人的身份只是须臾之间的事。这大半年以来，我一直伴在唐双喜身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的。双喜的确和冥界的鬼怪有些联系。但那是因为……” “司徒厉！”我吃了一惊，连忙大喊一声，企图喝止他。 听他的口气，仿佛是要将“幽魂之馆”的事情说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此地人多口杂，康淑静的中毒又没个头绪，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分分钟都有可能是灾祸啊！ 司徒厉转过头冲我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我总不能让你含冤受屈，对不对？你放心，我自有计较。” 他的身姿站立得有如一棵挺拔的树，不紧不慢地道：“我和唐双喜之所以相识，就是因为鬼怪所扰的缘故。她之所以和阴司的魂灵有联系，也是为了帮我的忙，要助我除去一个罪大恶极的厉鬼。石大姐口中所谓的‘毒”，实际上不过是阴间一个做厨子的小鬼赠与双喜的一瓶莳萝子粉。这东西不仅我尝过，就连乔先生你，也曾经入口一试，并没有任何毒性。” “什么？我……我以前也吃过？”乔离商大惊失色。扭头看向我。 既然司徒厉都可以帮我解围，我没理由什么也不做，当下便抱歉地一笑道：“乔先生，这瓶莳萝子粉，种在冥界的忘川河边，放在海鲜类的菜品之中，可以令味道更加鲜美，回味无穷。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能保证，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乔离商心下稍安，求助地看向司徒厉道：“那么，依司徒先生所见，淑静是怎么回事？你和石大姐都是高人，一定要替我将这件事圆满解决啊！”站在旁边姓魏的眼镜男，也是连连点头。 那边厢，石红英真个拿着司徒厉的玉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与自己门派的师姐妹互通消息，再走过来的时候，脸色稍有和缓。 “先生，这位司徒厉的确是茅山弟子。”她沉声道，“既这样，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司徒先生，我峨眉对医术自有一套本领，现在就由我来替康女士诊治，至于那下毒的真凶……” 司徒厉略一颔首：“自然是包在我身上。石大姐，如果我估计不错，康女士所中的毒，应该是来自冥界的‘邪风’。这种毒无色无味，却又至阴至寒，中毒者不仅会口吐毒血，眼底也会呈现灰青之色，与康女士现在的症状十分吻合。解毒并不难，只是要快，倘若拖延上一个时辰……” “我说了，解毒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只管去查真凶！”石红英愠怒道。 我见她生怕被司徒厉抢了风头，不由觉得有点好笑，可现在，万万不是笑的时候。 这弄霞山庄处处透着古怪，下午我在房间遇到的怪事，虽然不一定和康淑静中毒事件有关，但说出来，总比掩藏起来要好得多。 我沉吟片刻，转而对乔离商道：“乔先生，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我从来没到过弄霞山庄，可下午在房间午睡时，却恍惚觉得曾经来过这里，更离奇的是，我好想还听到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你这房子是自己的原创设计，还是曾参考过别处的建筑，仿造而成？” 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我能够笃定自己没来过弄霞山庄，那么，就一定去过与这里十分相似的地方。 乔离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羞赧地一笑，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对建筑之类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大约六年前，曾经到老徐的一座老房子里游玩，对客房的摆设布置非常喜欢。前两年，那个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无法再住人了，我又正在兴建弄霞山庄，于是，将各个房间都仿着那老房子布置，总有七成相似。说起来，这还是老徐给我的建议呢……咦，老徐呢？”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乔离商那位姓徐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石红英迅速走过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要是到处乱走，万一遇上麻烦怎么办？司徒先生，你对这里的环境不熟，不如就先行替康女士诊治，我去找找他！” 说完，她立刻就要穿过院门，朝外奔去。 就在这时，诡谲的事情发生了。那小院的门明明大敞着，没有任何遮蔽，可石红英才刚刚走过去，却立即被弹了回来，活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石红英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再站起身时，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鬼。 “诸位，这……这院子被人施了结印，我们，怕是出不去了……”